“姑娘是想要買點兒什麽書我們這兒這兩天又進了好些話本子,要不要挑一挑”


    掌櫃的人熱情而周到,一看喬玉言的打扮,就知道並非一般人家的女眷,當下便讓小廝上了點心果子,又讓了茶,才開口相問。


    喬玉言一時間竟然不知道怎麽拒絕,直到這會兒才開口問道:“你們這兒,可有一個叫溫停淵的人我找他。”


    掌櫃原本以為是來了個大客戶,介紹起來滔滔不絕,聽到這句話,竟然還有些收不住話頭,順嘴兒就道:“溫停淵啊……啊溫停淵東家!”


    喬玉言笑著點頭,以溫叔叔的能耐,當然得是東家,難不成還能在這個小書店裏做活計不成


    隻是不知道這大節下的,他在不在這裏。


    “姑娘請跟我來。”掌櫃的打量著麵前的小姑娘,這才想起東家前些日子的吩咐,連忙起身拱手作揖。


    書店的後麵是個兩進的院子,前麵一進十分開闊,卻完全沒有設計與打理,盆栽都不見一盆。


    青石板的地麵被太陽照著有一種熱氣蒸騰的感覺,上麵放著一排排的架子,擺著許多陳舊的書冊,原是借著今日的好日頭曬書。


    喬玉言隨著掌櫃穿過排排的書架,一直邁進第二進的屋門,眼前忽然陰翳。


    同一棟宅子的兩個院子卻是截然不同的情景。


    入門一座青石雕刻的影壁,上麵爬著茂盛碧綠的藤蘿,纖細的藤蔓帶著生命的氣息,似在努力與這驕陽分庭抗禮。


    繞過抄手遊廊,不知道是不是室內置了冰盆的緣故,這裏的溫度比外頭竟低了好些。


    喬玉言正細細地打量著院子裏的陳設,不經意一抬頭,就看到不遠處站著一個穿湖藍色直裰,帶著墨玉冠的男子。


    他身量修長,一隻手背著,另一隻手裏正持著一卷書,含了一絲淺笑看向這邊,雖身處炎炎初夏,但他周身氣質卻如遠山溫潤,叫人見著,似乎也自然地心靜了兩分。


    “溫叔叔!”喬玉言這才發現掌櫃人已經悄悄退了下去,她便笑著往溫停淵跑去。


    “你怎麽就知道我過來了”喬玉言笑嘻嘻地跑到他麵前,疑惑問道。


    溫停淵抬手指了指門楹,原來上麵係了一隻小小的鈴鐺,雖看不出另一頭在哪兒,但想也知道,便是方才來的路上,掌櫃用此物告知了他。


    溫停淵自衣袖裏拿出一方手帕,輕輕替她將鼻尖上的細汗擦了,“從哪兒來”


    喬玉言一邊隨他進屋子,一邊將今日的事情說了,又說起溫家的事兒,“原是我們自己家裏人瞧熱鬧的,誰知道那溫家怎麽也在一處了,我倒是從沒見過,不過我祖母倒似乎與他們家老太太關係還可以,走的時候還說要約著去大相國寺呢!”


    溫停淵隻聽著麵前的小姑娘嘰嘰喳喳地說,隻坐在對麵但笑不語,在聽到她說起溫家時,眉頭卻微不可見地皺了皺,“溫家是通政使溫瓊與那個溫家”


    喬玉言有些猶豫地點頭,“大約是吧!好像今天聽他們是這麽說的,不過我對他們家也不是很清楚。”


    這話自然是假的,如何不清楚


    前世溫瓊與不但當了通政使,而且還入了內閣。


    他並非翰林出身,得入內閣甚至還遭遇了不少的非議,奈何溫家日漸鼎盛,不但溫瓊與高居內閣之位,溫家二老爺也為在地方上做了一方知府,更有溫家六老爺被任命為左都督,統領西北。


    就連溫良,都在翰林院呆了沒兩年,便去了禦史台,當了禦史,及至喬玉言前世過世之時,就傳出了要升任右僉都禦史的消息。


    可溫家的那些人,她一個都不喜歡。


    前世剛嫁進去時,溫良還沒有暴露出自己的本性,她便在已經在溫家處處受刁難。


    上至溫家老太太,下至府裏頭沒有出閣的姑娘們,一個個全部拿鼻孔對著她,頤指氣使都不能形容這些人的態度。


    她還記得那時候溫如婷把幾匹緞子扔到自己麵前,如同吩咐一個丫鬟似的吩咐她,“聽說四嫂針線好,下個月朝陽公主要開花宴,我趕著穿,便勞煩四嫂幫我製兩套衣衫吧!哦,對了,我喜歡芍藥,裙擺便給我繡芍藥花吧!要滿繡,但是不要顯得太笨拙,希望四嫂能叫我滿意。”


    說著拍手就走了,氣得喬玉言直掉眼淚,等溫良迴來時將這事兒跟他說了,他卻道:“不就是做兩套衣服,你做嫂子這也不願意不成且那是朝陽公主的花宴,婷兒去那是代表咱們家的臉麵。”


    他都這麽說了,喬玉言還能如何隻能忍氣挑燈趕工,誰知道第二日就被溫大太太叫住了,說她挑撥溫良和溫如婷的兄妹關係,犯了長舌之忌,罰她跪祠堂。


    溫家說跪祠堂那可就是真跪,旁邊還有兩個老嬤嬤在一旁看著,跪得歪了,那戒尺就直接打了過來,說是奉了大太太的令,不敢不仔細盯著。


    偏偏還要趕著把衣服做好,最後便跪在祠堂裏坐針線,打那以後,喬玉言的膝蓋就不好了,每到陰雨天就針紮般疼。


    想起前世的事情,她心底裏的恨就像那冰鑒裏的傳出來的涼氣似的,絲絲地往外鑽,直把一顆心都染得冰冷,如處寒冬。


    “你不喜歡溫家”


    溫停淵見她神色不對,臉上那若有若無的笑意徹底斂下,目光如有實質地落在她身上。


    喬玉言似忽然驚醒,迴過神來,想了想攤手道:“不熟,隻是覺得他們家的人都怪裝腔作勢的,確實不大喜歡。”


    “那好,剛好我也不喜歡。”溫停淵淡淡地應了一聲,“你以後少於他們往來吧!”


    聞言她點了點頭,心裏卻幽幽地歎氣,看老太太和姚氏那樣熱絡的勁兒,隻怕是難,而且若非是兩家關係又重新走動,前世喬玉寧怎麽會和溫良勾搭上呢


    沒想到溫叔叔也不喜歡溫家,思及此她心下一動,“溫叔叔你……跟他們家不會有什麽親戚關係吧”


    溫停淵正在喝茶,青玉的茶盞在他修長的手指間,恍如一件藝術品,聞言他轉臉看了喬玉言一眼,唇邊的笑意變得玩味起來,“算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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