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迴到懸壺堂門前,當燕青提及到‘董嶽腳掌上的小傷口,就是導致他患上七日風的真正病因時’,董氏的一聲驚唿,立刻就把全場人的目光,引到了燕青的身上。


    然而董氏的迴答,卻也令燕青有些失望。


    隻見她稍稍思忖片刻,還是搖了搖頭道:“我想不起來了。我夫君他從未說起過這處傷口,而且最近也未表現出什麽異樣。小郎君,我夫君真是因為這道小傷口而得了七日風的麽?”


    話音方落,董氏自知失言,便抱以歉意一笑道:“小郎君,老婦人非是懷疑你。隻是七日風這種致命的傷病,如果其真正的病因,僅僅是因為一個不過拇指大小的小創口而導致的,這聽上去,實是有些匪夷所思啊!”


    這番話一出,無論是董家人的親朋好友,還是周遭圍觀的街坊鄰裏,全都麵露疑惑,紛紛出言質疑起來。


    “沒錯!你這小哥是在開玩笑麽?七日風那可是必死的絕症,怎會僅僅因為一個毫不起眼的小傷口就患上呢?如果真是這樣,那世上每日受傷的人多了,豈不是人人都得了七日風,離死不遠了?”人群中,一名體型瘦削、麵容剛毅的農家漢子麵露不屑之色,如此說道。


    “董娘子,你莫要聽信這小子的鬼話,這小子是在故意混淆視聽呢!我剛才注意到了,他剛剛從懸壺堂走出來,肯定也是懸壺堂的人,如今在這裏胡說八道,鬼話連篇,就是想要擾亂大家的視線,消除懸壺堂的嫌疑,你可莫要聽信他的話呀!”一個方才在人群中神情激動,大肆宣揚過懸壺堂‘卑劣事跡’的精瘦男子大聲喊道。


    話音一落,擁擠的人群中,立刻就站出來了數名證人,在此刻爭先恐後的搶著開口作證道:“沒錯,我也看見了,他就是懸壺堂的人,我親眼看見他剛剛從懸壺堂裏走出來的……”


    這一霎那,有了董氏的懷疑之言,也有了數名‘間諜’的證言,燕青這個懸壺堂的嫌疑人,故意跑出來擾亂視聽、故弄玄虛、哄騙世人的惡劣行跡,就仿佛成了鐵案一般,容不得他有半分辯解,刹那之間,成為了全場最惹人矚目的人物。


    而那些圍觀事態動向的吃瓜群眾們,瞧見這一幕,也全都憤怒起來,一個個怒目而視,輿論風向陡然一變,把社會階級的矛盾衝突,全部指向了燕青一個人。


    懷疑、斥責、鄙夷、道德攻擊,幾乎在這一刻,燕青仿佛成了天底下最可惡的罪人,備受百姓們的責備與斥罵。


    甚至於在圍觀黨以及吃瓜群眾的心裏,燕青這個人比青岩還要可惡,因為青岩不過是無能,診錯病症,抓錯藥,險些害死人罷了。


    而燕青卻是故意跑出來混肴視聽,企圖毀滅‘罪證’,這樣的人,良心都被狗吃了,簡直該遭雷劈!


    就在群情洶湧,人人斥責燕青的時候,人群中突然一道略顯稚嫩的聲音,非常突兀的響了起來,爆料出了一個驚天大消息。


    “這道傷口是我爹給我打鐵箍時,不小心踩到了一枚鐵釘,紮破的。”人群中,一個約莫八九歲,眼眸明亮,麵容稚嫩的孩童,突然抬起頭來,望著燕青,驀然開口說道。


    話音方落,全場突然一陣寂靜,人人皆是睜大了眼睛,滿臉不敢置信的望著董小寶,心中愕然無語。


    過了好半晌後,董家人群中,突然有人站出來,滿臉陰沉的低聲嗬斥道:“小寶,你瞎說什麽呢?這些都是大人的事兒,你一個小娃子湊什麽熱鬧!”


    董小寶聞言,突然昂起頭顱來,一雙漆黑如墨的大眼睛,閃過一抹堅毅的光芒,脆聲道:“我沒有瞎說,這道傷口確實是我爹給我打鐵箍時,給一枚鐵釘給紮破的。”


    燕青聞言眼睛一亮,隨即邁步上前,朗聲開口問道:“小弟弟,你仔細迴想一下,你爹被釘子紮的時間,是不是在一周之前?”


    董小寶點了點頭,脆聲答道:“沒錯,確實是在一周之前,我記得清清楚楚的。”


    燕青聞言,臉上露出笑容,環視了一圈眾人道:“這就沒錯了。你們仔細看一下,董嶽腳掌上傷口處的邊緣部分,已經泛起了黑色,這就說明紮破腳掌的那枚鐵釘,表麵應該附帶有鐵鏽,鐵鏽隨著傷口進入體內,造成感染,這才導致了七日風。”


    說到這裏,他突然笑了笑道:“而據我所知,董嶽來我懸壺堂診治求藥的時間,應該是十日之前吧?”


    這番話一出,在場之人全都明白了燕青的弦外之音。


    董嶽來懸壺堂求藥的時間是十日之前,而得了七日風的原因,卻是由於一周前的一枚生鏽鐵釘。


    這樣算來,兩件事的時間,根本就對不上。


    那麽也就是說,董嶽患病,與懸壺堂根本沒有一毛錢的關係!


    推測,貌似能說得通。


    但是這套推測理論,還有一個特別大的漏洞。就是那枚生鏽鐵釘,究竟是否是董嶽得了七日風的真正病因?


    畢竟,這一切都是燕青一個人自言自說的,其事實究竟如何,誰也不知道!


    果然,燕青的話音方落,董家鬧事的親朋好友之中,立刻就有人站出來反駁道:“信口雌黃!誰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


    說著,人群中走出來一個體型瘦削、尖嘴猴腮的中年男子。


    而此人剛一出現,燕青就瞧見董氏和董小寶母子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神情恍惚,流露出了一抹畏懼之色。


    這個人有問題!


    燕青見到這個尖嘴猴腮男子的一刹那,心中就生出了這個念頭,隨即神情不屑,冷笑道:“生鏽的鐵器、同器劃破人體,無論傷口大小,都有可能邪氣儒體,造成感染,導致七日風這種病症。這都是一些生活中的醫學常識,你若是不懂,大可以去翻閱醫書,否則別在這裏丟人現眼,惹人討厭!”


    這一刻,燕青傲然站立,冷眼漠視,緊緊盯著麵前的尖嘴猴腮男子以及人群中“蠢蠢欲動”的幾個男子,冷眸如電,麵色狠厲,渾身透射出一抹霸道威嚴的氣勢,鎮壓全場。


    “小子,你信口雌黃,滿嘴胡言,你以為我們會相信你的鬼話麽?”尖嘴猴腮男子麵色陰沉,朝著燕青冷冷說道,話音一落,他突然神情詭異的笑了。


    “燕小子,你今日死定了!我已經報了官,大理寺的差役,即刻就到,你就帶著你表妹,去天牢做一對沒命鴛鴦吧!”


    燕青聞言,暗道果然是趙京那廝搞出來的事,若非如此,此人的矛頭,怎會直指自己和白素貞呢?


    思及至此。


    燕青忽然笑了,朗聲道:“哈哈哈,一群見不得光的鼠蟻之輩,跳梁小醜,若非技止於此耶?”


    話音方落,宣陽大街上突然響起了一道高亢的厲聲大喝:“大理寺辦案,閑人迴避!”然後,包括燕青在內,以及圍成一圈看熱鬧的街坊四鄰、過路人群們,就抬眼瞧見不遠處一隊身穿褐色圓領皂服,頭戴黑色紗帽的差役,手持水火棍,踏著整齊的步伐,步伐如風的小跑了過來。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體型圓胖,白白淨淨,圓臉大耳,唇邊有兩撇濃密八字胡的小官吏,神態悠閑自在的走在最後,邁步八字步,陪伴在一個錦衣華服的俊逸公子身邊,滿臉憨笑的朝這邊走了過來。


    錦衣華服、麵容俊逸,左右各有仆從相伴,微微一笑,如沐春風,正是燕青的老熟人——當朝戶部侍郎的公子趙京。


    “讓開,讓開……”


    大理寺的差役,雖然不入官流,但屬吏籍,乃是大唐官場之中正兒八經的一員,而且又是執掌刑法的差役吏員,身上煞氣甚重,剛一來到擁擠的人群前,便毫不客氣的驅趕起了圍觀的街坊四鄰們,霸道無比。


    “這裏是誰報的官啊?”體型白胖的這個小官吏,剛一邁步走進人群中,便忍不住小眼睛一眯,臉上露出一抹憨厚笑容,環視了一圈全場之人,慢條斯理的揚聲問了一句。


    他叫做李菊福,現任大理寺副主事,官位為從九品下階,是一個官小職也小的小官。


    他的父親是先皇李淵的一名侍衛,自太原起兵後,曾在戰場上廝殺數年,立下了不少功勳,後來在戰場上被箭矢射中了小腿骨,就變成了一個跛子,無奈的離開了軍隊。


    不過,由於李菊福老爹之前在軍中人緣很不錯,而且又是李家嫡係的從龍之臣,於是就利用軍中同僚的關係,遞了個條子上去,順利的給李菊福謀了一個大理寺副主事的小官職,入了官籍,也算是一份不錯的封賞了。


    “大人,大人,是我,是我報的官……”李菊福的話音落下,人群中就響起了一個諂媚的迴答,然後一個體型瘦小、尖嘴猴腮的中年男子走了出來,來到李菊福麵前,神情諂媚的躬身一禮,滿臉堆笑道:“大人,是我報的官。”


    “哦,是你呀,陳四兒,你報官所為何事呀?”李菊福小眼睛微微眯起,臉上露出一抹憨厚的笑容,張口吐字,淡然問道。


    “大人,小人狀告懸壺堂,濫用醫師,草菅人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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