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九年,二月初五,關門多日的懸壺堂,十分無奈的開業了。


    之所以說‘十分無奈’,那是因為白素貞的這個決定,完全都是被燕青給逼的。想到這裏,白素貞就是一肚子苦水,因為白家的習慣是朝哺夕食,一天兩頓。


    但因為燕青的到來,這個規矩便被打破了,由一天兩頓變為了一日三餐。


    而且——


    燕青不僅要吃中午飯,還吃的很多,他的肚子就像個無底洞似的,足足要吃將近十個人的飯量,這才勉強能吃個半飽,就這樣過了三天,小青便非常無奈的通知自家小姐,家裏已經沒有糧食了。而且,照這樣繼續下去,坐吃山空,那麽大家都會被餓死的。


    於是乎,被逼無奈的白素貞便決定提前開業了。


    這三天裏,燕青除了跟著白素貞去了一趟宣陽坊戶籍所,把戶籍落在了白家名下之外,其餘的時間,就一直呆在懸壺堂的後院裏,整天曬太陽,打瞌睡,發呆,還有跟小青、白素貞兩女下棋玩,日子過得無比愜意。


    懸壺堂重新開業,燕青非常的興奮,還未到卯時(清晨05時到07時)就起床了,然後就幫著白素貞和小青兩女打掃前堂,到了辰時(清晨07時到09時)的時候,燕青拆掉前堂的木門,懸壺堂就意味著正式開業了。


    懸壺堂坐堂大夫白善仁去逝之後,前堂的事務便一直由青岩幫忙打理,而青岩現在傷勢還未痊愈,白素貞便決定自己來打理前堂,親自擔任坐堂大夫。


    然而辰時開業之後,就一直沒人上門求藥,這讓燕青很是受傷,於是便無聊的坐在一旁,眯著眼睛,打著哈欠,默默發呆,就這樣過了一個小時之後,門可羅雀的懸壺堂,終於迎來了今天的第一位顧客,一個梳著丫鬟髻,臉盤圓潤的小姑娘。


    她邁步進門之前,還特意向裏麵張望了一下,似在查看什麽,不過見到前堂大廳裏麵一個顧客都沒有之後,便滿意的點了點頭,邁步走了進來,來到櫃前,低聲說道:“大夫,我來抓點兒藥。”


    白素貞抬起頭來,淡然一笑,問道:“抓什麽藥?”


    聞言,圓臉小姑娘神情有些扭捏的抬眼看了一下不遠處的燕青,神色中似乎有些戒意,不過見其一直小雞啄米似的連連點頭,仿佛睡著了之後,這才心下稍安,紅著臉說道:“合歡草。”


    白素貞聞言愣了一下。


    合歡草,乃是一種藥性極烈的催情藥,一個好端端的女子,為何要來藥堂買這種淫邪藥物,這讓白素貞眉頭輕皺,心中生出了幾分猜疑之色。


    她一雙漆黑的眸子,清澈純淨,冰冷森寒,讓人望而生畏,冷聲問道:“你抓這種淫邪之藥作甚?”


    話音方落。


    圓臉小姑娘立刻搖了搖頭,連連擺手道:“不是我,不是我……是我家姑娘要用的。”說完之後,似是看到白素貞還有些冷意,便湊上前來,低聲說道:“大夫,我家姑娘是牡丹坊的青牌舞妓,杜鵑。”


    牡丹坊,乃是平康坊裏一家十分有名的青樓花坊,其紅牌舞妓紅薔,更是長得嫵媚妖豔,魅惑眾生,可謂是名滿長安。陽坊與平康坊挨得這麽近,白素貞又非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官家小姐,所以一聽牡丹坊的名字,便清楚了麵前丫鬟的來曆。


    花坊女子買點兒催情藥物,這倒是極為正常的事情,白素貞雖心中嫌惡,但還是耐著性子問道:“抓幾錢?”


    話音一落,圓臉小姑娘忽地臉色一紅,低聲道:“二兩。”


    “什麽?”白素貞神色一愣,仿佛以為自己聽差了。


    要知道,合歡草可不是尋常的催情藥物,它的藥性極烈,隻需一二錢,便能讓一對正常夫妻用上一個月了。


    而現在,這個圓臉丫頭竟然要抓二兩這麽多的分量,這讓白素貞大為震驚,眉頭皺起,不禁出聲問道:“小丫頭,你確定是你家姑娘自己要用的?”


    圓臉小姑娘聞言,臉色愈發紅潤,低垂著頭,迴答道:“是的。”


    話音一落,白素貞更是大感疑惑,心裏暗暗糾結起來,不過沉吟了半晌之後,她還是決定賣給這個小姑娘二兩的合歡草,畢竟她開的是藥堂,做的就是藥材的生意,至於旁人拿藥來做什麽,那是人家的事情,與她無關。


    思及至此。


    她說了一句“稍等。”便轉過身子,翻起了藥格,沒過一會兒,便用藥秤(宋代始有正規藥秤,名為戥子,故文中統稱為藥秤。)稱了二兩合歡草,然後用一封麻紙給包起來,遞給了圓臉小姑娘。


    “謝謝大夫,這藥多少錢?”


    圓臉小姑娘神色驚喜的接過藥包,然後從懷裏掏出一個錢袋子,摸出數十枚開元通寶,抬起頭來問著。


    “二十文。”白素貞神色平靜的答道。


    “哦,給你,正好二十文錢。”圓臉小姑娘聞言,便仔細的數出二十枚黃澄澄的開元銅錢遞給了白素貞,待錢貨兩訖之後,這才把藥包小心翼翼的揣到懷裏,邁步碎步走出了大門,沒多一會兒,便融入街道上的擁擠人群中,漸漸消失了。


    “哎,素貞,方才那個小姑娘是花坊裏的吧?”


    買藥的圓臉小姑娘離開後沒多久,方才還一副暈暈欲睡模樣的燕青,立刻就‘清醒’了過來,滿臉好奇的走到櫃台前,詢問起了白素貞。


    “你怎麽知道的?”白素貞眼睛一瞪,心裏吃了一驚,心想:你不是剛才一直在偷懶睡覺麽?


    聞言,燕青忽地嘿嘿一笑,答道:“你們倆的對話我都聽見了。”說著,他麵色好奇的繼續問道:“哎,素貞,你說合歡草那麽烈的催情藥,她居然買二兩這麽多的分量,會不會有麻煩啊?”


    白素貞聞言,沉吟了片刻,然後搖了搖頭道:“她買藥,咱賣藥,能有什麽麻煩?”說完,忽然抬眼瞪向燕青,微微有些嗔怒道:“燕大哥,你如果實在閑的無聊的話,就自己迴房睡覺去,或者去後院裏曬太陽,莫要在前堂呆著了,待會兒客人多了,我可顧不上你。”


    燕青聞言,心中升騰起的那一縷疑惑也被他瞬間拋在了腦後,立刻搖了搖頭道:“我不去,我要留在前堂幫你。”說著,臉上露出了一抹‘你十分榮幸’的神情。


    白素貞聞言,額頭上立刻布滿了黑線,露出了幾分無奈的神色道:“那好吧,燕大哥,你就在旁邊呆著,別亂跑也別亂動,這會兒已至巳時,上門買藥的客人也該多了,到時候我真顧不上你。”


    話音方落,燕青立刻迴答道:“我不用你照顧,我自己能行的。”說完,便自顧自的坐在一邊,望著大門的方向,眼神平靜,再度悠閑自在的發起了呆。沒過一會兒,之前升起的那一縷疑惑便又重新浮現在了心頭:圓臉小姑娘的主人買那麽多的合歡草,究竟有什麽用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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