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rong>照片上的圖案和文字傅辛東已經爛熟於胸,不過他還是認真地在手機的屏幕上端祥著。


    他的右手在身前的被子上輕輕的劃動,來來迴迴。


    他寫的是老院長在囈語中反複提到的一個呢稱般的名字,豁牙子。


    傅辛東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在看到手機裏照片的時候,腦海裏第一時間便想到了這三個字。


    “豁牙子……豁牙子……”他在嘴裏無聲地讀著聽起來頗有些像小孩子外號的名字,忽然,他的眼睛緊緊地閉了一下,正在被子上劃寫著的手指猛地杵到了自己的腿上,哆嗦著,帶著一股不知道是激動還是害怕的奇怪感覺。


    這一刻,仿佛心到神知,他已經明白了老政委用自己鮮血寫下和畫出的是什麽。


    原來,那個害字加一個小撇,正是一個沒有寫完的“豁”字的開端。


    想來,在被割斷了頸動脈後,老政委用盡所有力氣也隻能寫下大半個漢字。在他已經瀕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應該是用全身僅存的一絲力氣畫出了一條曲線。


    那曲線不是什麽連綿的山峰,那凹陷也不是什麽山穀,那應該是一個人有著豁口的一排牙齒。


    一切,似乎已經昭然若揭。


    那麽,這個當年在孤兒院裏叫做國江,少年時代豁著門牙的男孩,現在又會是誰,他的人在哪裏?


    傅辛東的目光慢慢落在一邊的洛兮身上。


    他睡得很熟,有一隻手臂從被子裏伸了出來,露出光潔的肌膚和優美的線條。


    傅辛東輕輕托起那隻手臂,將它慢慢塞迴到被子裏。


    大概他手上的溫度有些涼,男生在睡夢中似乎察覺到了,皺了皺眉,轉過了身,左臂在身邊劃拉了一下,似乎在尋找什麽人。


    傅辛東知道他找的人是自己。


    他急忙將身子迴到被子裏,用自己健壯的胸膛迎向那個好像在夢中有些孤單的男生。


    男生的手臂摟到他的刹那,皺起的眉毛慢慢的鬆開了,又恢複了唿吸均勻的深度睡眠。


    傅辛東輕輕摩挲著洛兮的手臂,感受著他細膩如玉的皮膚肌理,腦子裏又浮現出老院長嘴裏那些碎片般的囈語。


    那些聽起來怪怪的,似乎不著邊際的囈語,在一個身體健壯、有著無窮欲*望的男人聽起來,卻一下子便聽出了其中的端倪。


    那一聲聲有些異樣的、對少女肌膚與身體滿是懷念的低低囈語裏,似乎裝滿了一個男人色*欲尚存的表現。


    雖然他的身體已經衰老到極致,精神也已如同冬日的敗絮,可是那一個個和少女身體有關的噯昧字眼兒,已經把這個男人曾經有過的肮髒的欲*望揭示的一覽無餘。


    傅辛東用力握了握拳,他的眉毛和眼睛幾乎都皺成了一條憤怒的線。


    那個叫做蓮蓮的漂亮女孩兒,孤兒院裏的小小人尖兒,究竟遭遇過什麽樣的命運,現在的她,又在哪裏?


    從第一個被害的老政委開始,傅辛東想到了破爛王、超市父子、孤兒院的廚師、保安,還有老院長。


    這些男人,都或遠或近,或直接或間接地與孤兒院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他們當年都生活或工作在孤兒院的周圍,或者本身就在孤兒院的內部工作,都有無數的機會接觸到那個美麗而柔弱的女孩。


    這些男人…他忽然想到了老政委慈祥的臉,不由得微微用了力,搖了搖頭,似乎想把那張臉從自己的大腦裏拋出去。


    這些被兇手割掉了生殖器的男人,即便到了老年時代,大多數還要繼續找小姐來發泄獸*欲的人,當年,究竟對可憐的女孩做了什麽?


    想到那個可憐的女孩,那個被叫做豁牙子的男孩的影子也猛地跳了出來。


    在那一刻,傅辛東隻覺得胸口像是被誰忽然壓上了一塊千斤重的大石,憋悶到需要張大了嘴才能喘上氣來。


    是的,同樣是花朵般的年紀,同樣是孤兒院的裏的人尖兒,那個男孩,想來,在當年一定也是生得如同天使般的俊美可愛,在那些人麵畜牲的眼裏,又會有什麽男女之別,對於他們來說,值得摧殘的花朵是分不出雄雌的。


    傅辛東覺得自己的眼睛裏似乎有火要噴出來。


    他嘴角哆嗦著將臉慢慢貼近身邊那個沉睡的青年,在他帶著細細絨毛的腮邊印下深情的一吻。


    他慢慢坐起身,腦海裏又迴想起葉歸舟那些帶著神經質卻又真實可怕的夢境。


    他想到他最後說的那些話。他說夢到最近的自己不斷地在一所醫院附近徘徊,窺視、潛伏。


    傅辛東眼前出現了那個熟悉之極的身影,那個身影和葉歸舟重疊在一起,幾無分別。


    他仿佛看到那個身影在郊外孤兒院的熊熊烈火前微微一笑,又在醫院最陰暗的角落裏偷偷地向外張望,朝病房處揚起了自己的臉。


    傅辛東猛地閉上了眼睛,這一刻,他發現自己竟然不敢去看那張想像中的臉。


    他歪了歪頭,窗外的月亮不知道為什麽特別的亮,隔著薄薄的窗紗照進來,似乎想要看清這房間的人是不是已經安眠。


    傅辛東極輕極輕地掀起了蓋在自己和洛兮身上的被子,身體一點點到了床下。


    他沒有放下被子,而是慢慢挪了一下洛兮的身體。


    睡夢中的男生發出了一聲輕輕的低吟,側過身去,唿吸還是那麽地平靜而綿長。


    傅辛東無聲地拿過自己的手機,調到了拍攝狀態,鏡頭中,是洛兮白晰而光潔的腰,還有一排紅如胭脂的、月光下看起來有些異常詭異的紋身。


    他穩穩地按下了拍照鍵。


    被子重新蓋在了洛兮的身上,傅辛東看了他沉睡中的背影一眼,慢慢退出了臥室,來到了書房。


    在等待電腦開啟的時間裏,他一張張地看著剛才自己拍下的照片。


    雖然沒有開燈,但是月光已經足夠的亮,洛兮身上的每一個紋身都拍得特別的清楚,每一根線條,每一個分岔,都在鏡頭中一覽無餘。


    原來,那冷眼看起來相差無幾的紋身圖案,在仔細看時才會發現竟然有著細微的差別。


    電腦開了,傅辛東迅速地將手機照片導入進了電腦,並用查詢軟件快速地查詢著。


    電腦顯示的結果很簡單。


    所有的圖案都是古梵文的數字,就和中國小學生第一天上數學課時學到的知識一樣,這些圖案在梵文中的意思是:1、2、3、4…….


    傅辛東無聲地坐在電腦前,此刻,他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


    可是他的心底,有一個聲音在低低地問著自己。


    “什麽時候,這誘人的身體上麵,會出現下一個數字?”


    他關掉了電腦,卻遲遲不想站起身,就在那無聲地靜坐著。


    “叔,睡覺吧,等你半天了。”


    洛兮的聲音忽然在書房門口響了起來,那聲音平靜而淡漠,聽起來不像是一個剛剛睡醒的人。


    傅辛東愣了一下,下意識看了眼已經黑屏的電腦屏幕,慢慢站了起來。


    書房門口的洛兮一直倚著門站著,目光低垂,似乎在看著自己的腳。


    聽到傅辛東站起來的聲音,他抬起眼皮瞥了一眼對方,轉身走向了臥室。


    傅辛東快步追了上去,從身麵摟住了男生的腰。


    這一刻,他忽然感覺自己對這個男生有一種說不出口的愧疚。


    盡管,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去愧疚。


    這一晚,傅辛東始終緊緊地摟著懷裏的洛兮,徹夜無眠。


    早上,傅辛東看著洛兮上了楊偉的車,朝自己揮揮手,他也用力地朝那個漂亮的身影揮了揮手臂。


    直到楊偉的車子開出去好遠,他都沒有移開一直在追蹤車子的目光。


    一旁有車子響亮地按了幾聲喇叭,傅辛東沒有迴頭,知道是林梵的車到了。


    “頭兒,快上車吧,再看,就成望妻石啦!”


    搖下半截車窗的林梵嘴裏吐著煙霧,目光也剛剛從楊偉車子的最後一抹影子處收迴來。


    傅辛東上了車,點上一根煙。


    “開車啊?”


    他吐了一個煙圈,偏過頭看了眼沒有給車打火的林梵。


    “頭兒,牛逼啊,人不知鬼不覺的,找了個跟葉歸舟長得一模一樣的嫂子,難怪天天都是一副性生活過度的臉色,唉!”


    林梵嘴裏貧著,眼睛裏卻似乎有一抹五味雜陳的感覺,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說到最後,重重地歎了口長氣。


    傅辛東橫了他一眼,“快開車!有能耐自己找去,也天天過一過性生活,別他媽憋得難受來拿我開涮。”


    車子駛出了小區的巷道,傅辛東把目光從窗外收迴來,“你跟我說一說,你覺得除了孤兒院燒毀的檔案,哪裏還可能有那兩個孩子的照片?”


    林梵盯著前麵的路,沒有轉頭,“頭兒,告訴我往哪開吧,你這麽問就是已經想到答案了,對吧?”


    “嘿嘿,小子,算你了解我,往前麵那條路,左拐,老政委家!”


    林梵深深地點了點頭,猛地踩緊了油門。


    老政委家已經被人收拾過了,雖然一個人都有,看起來卻還是幹幹淨淨。隻不過,傅辛東覺得自己似乎還能聞到一股沒法形容的血腥之氣。


    在老政委臥室的書櫃裏,傅辛東和林梵翻出了厚厚一摞子過去常見的影集。


    一本紅色絨麵、封麵有隻小貓的影集被傅辛東第一個從影集裏麵抽了出來。


    直覺讓他相信,這本影集應該收藏的是江楓的照片。


    果然。


    翻到影集中間一頁的時候,傅辛東停下了忽然有些顫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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