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白夜恢複了一些力氣,從地上爬起來時,帕特萊姆仍然跪在地上氣喘籲籲。


    “你受傷了嗎,大師?”


    白夜的語氣中隱隱含著一股怒氣,與其說是關心,更像是一種質問。幾天前帕特萊姆召喚出來的這個叫做“鬼手藤蔓”的法術,還能纏捆住尚未完全發狂的天邪,但現在卻支撐不住兩個小孩的重量,老家夥到底在搞什麽?


    “我沒問題,我隻是需要休息一下。”帕特萊姆精疲力竭的說,那個鬼手藤蔓法術仿佛榨幹了老人僅存的生命力,他現在活像一具骷髏般枯瘦憔悴,稀疏的白發濕淋淋的貼在他皺紋密布的額頭上,一雙渾濁的眼睛毫無神采的盯著黑暗中虛無的某個地方,抽搐的嘴角還沾著吐沫的粘液。


    白夜看到老人這樣,那股怒氣全轉化為了一種憐憫。不管如何,如果沒有帕特萊姆,自己早就被一同拖下懸崖了,自己不僅沒有資格責怪他,還應該好好感謝他。一個傳奇巫師居然會有現在這副模樣,這要是擱在以前,自己再幻想個五十年都想象不到。


    “你需要一張床,大師,讓我背你下山吧。”


    白夜跪在老人身前,伸出手讓帕特萊姆用雙臂摟住自己的肩膀,然後站起身,那感覺就像是準備背起一條空的麻袋般,老人幾乎沒有什麽重量。


    “我的手杖,不能拉下……我的手杖。”


    “沒問題。”


    白夜把插在地上木杖拔起,木杖杖身有著奇怪的紋路,摸起來有一種細微觸電般的感覺,而它頂部鑲著的那塊石頭雖然其貌不揚,但其中卻似乎有什麽東西在石質的外殼下流動不止。


    在離開這座山崖前,白夜最後望了一眼那座空空蕩蕩的峭壁。艾米斯說這裏叫哨兵崖,能從上麵俯瞰見整個灰鴉堡,但自己沒有告訴他,那和能看見一坨屎沒什麽不同。如果能接受自己是一隻嗡嗡亂飛的蒼蠅,就可以在這屎一樣的地方活得很好。但艾米斯,他不想像蒼蠅一樣活著,該怎麽說,他的夢想成為蝴蝶,純潔而美麗,有自己的意義和價值。


    這就是他沒法活著的原因,至少在這動地方不行。


    白野拄著木杖,背著帕特萊姆走下山去,走了不遠他迎麵遇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一副武士打扮的馭魂使奧達,此刻他漆黑的臉上毫無表情,他向白夜點了點頭,隨後將帕特萊姆接了過去。


    “迴到你的住所去吧,先不要睡覺,我稍晚會去找你。”


    奧達向白夜囑咐道,隨後便一言不發的攙扶著帕特萊姆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白夜猶豫著要不要說些什麽,他們難道不下山去嗎,還是他們隻是不打算和自己一並下去?但話到嘴邊,白夜還是沒說出來,他隻是默默的一個人離開了。


    身後,帕特萊姆忽然喘息著喃喃道:“我想起來了,我本可以使用浮空術來救那個孩子的,我居然想不起來……我……”


    後麵老人再沒有說出一個完整的句子,隻剩下越來越遠的咳嗽聲。


    迴到房間後,白夜躺在床上,大腦裏一片空白。他覺得很疲倦,但困意似乎永遠都不會來。過了大約兩個小時,奧達才沉默著進入房間。


    有那麽一會兒,兩人隻是默默地互相對視著。


    “你的傷恢複的不錯,很好。”奧達忽然說。


    “我還以為你會大發脾氣,把我臭罵一通。”


    “為什麽你會這樣想?”


    “因為你剛剛的樣子,我知道你很關心帕特萊姆大師,而他為了救我放的那個法術,幾乎要了他的半條命,他現在好點了沒?”


    “大師他有著崇高而善良的靈魂,”馭魂使說:“你也一樣,我聽說了你為了救一個孩子險些喪命,這是高尚之舉,當時我下山去采購一些生活用品,沒想到你們居然也在那裏,我很高興大師能及時趕到伸出援手。但原諒我現在笑不出來,因為帕特萊姆大師他,可以說為此冒了很大風險,特別是最近幾天對於他來說是一個非常,非常關鍵的時期,他本應該躺在床上好好休息的,絕不應使用任何法術,我對此很擔心。”


    “他病了嗎?”白夜疑惑的是:“距離上次我見到他,好像一下子老了十歲,我是說,雖然他原本看著也已經夠老了。”


    奧達重重的歎息一聲:“從某種角度上來講,你說的也沒有錯,這裏麵的情況有些複雜,我作為護衛,恐怕沒有權利告訴你具體的情況,但請放心,這種‘病情’會慢慢好轉的。我要提醒你,白夜,帕特萊姆大師住在山上的事情,絕對不要對任何人提及。我們製造了好幾個假消息說他去往南方,或是偽造了他向東朝白森林出發的足跡,就是希望那些大師的敵人能因此迷惑而無法找到我們真正的位置。你也清楚,大師現在的樣子恐怕連個巫師學徒都對付不了。”


    “我能分得清輕重,你放心。”白夜慎重的s說


    “我知道能信得過你,兄弟。”


    奧達重重的拍了拍白夜的肩膀,隨後轉身就要離開。當走出房門時,他忽然迴頭來說:“我記得上次離開時,你跟我說,你救帕特萊姆就是一個意外,並非是什麽英雄之舉。你還說,你的靈魂裏什麽都沒有。”


    白夜有些愕然,但他還是點了點頭。


    “如果我是一個純粹的陰影之地武士,我會當場迴答你,你就是在多愁善感,小子,你說的全是屁話。”奧達低聲說:“但是,作為一個馭魂使,我必須慎重迴答和靈魂有關的每一個話題,這幾天我仔細考慮過你講的話。我必須告訴你,重要的不是你是什麽樣的人,而是你做了什麽樣的事。很多人也許心裏壯懷激烈,但卻隻是踟躕不前,你不會叫那種人英雄。當你覺得自己的靈魂空無一物時,也許隻是因為,你根本無法正視自己的靈魂。”


    “那是什麽意思?”


    “我花了幾天就想出來這麽幾句,你就別再為難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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