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什麽意思?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江嶼眠摸不著頭腦,迴了個問號過去,林鶴書又發語音,這次有內容了:“自己猜。”他這樣說,江嶼眠就大膽猜測起來。有些話林大夫輕易不會說出口,甚至他要說,林鶴書都會來捂他的嘴不讓他說出口,隻有在某些特殊的、隻屬於他們兩個人的時刻,他才會不加掩飾地說出來。他們不是因緣邂逅初次相遇然後墜入愛河,他們是分手十年舊情複燃,該做的不該做的從前都做過,他能猜到林鶴書大概的意思,但他偏偏不明說,發那麽段空白語音讓人自己猜。不管是不是他想的那樣,這效果都比說出來更容易讓人想入非非。江嶼眠心更癢了。第20章 林大夫跟從前不太一樣了。高中時期的林鶴書, 在他們交往之前,對他頂多是有點兒縱容,交往之後大多是江嶼眠主動。他想要什麽, 想要他做什麽, 林鶴書基本都會滿足, 但他很少主動。現在就不一樣了,他的要求滿足不滿足另說, 明明是他追的人, 江嶼眠此刻卻覺得自己像是被林大夫養的魚。江嶼眠反思了一下,覺得這樣不行, 不能被比下去。還沒等他想出個所以然來, 忽然接到了律所的電話,還是個熟人,大姨家的表哥打來的,告訴他,他有一位表姑奶奶去世了,有一筆遺產需要他繼承。這位表姑奶奶早年移民, 也是一位設計師, 還是挺有名的設計師,提到王冠設計就繞不開她的那種,表姑奶奶結過三次婚, 但是沒有孩子, 遺囑指定的財產繼承人是江嶼眠。江嶼眠不缺錢,有些莫名:“我都沒見過她, 怎麽找過來的?”“你拿過設計金獎, 據說當時她也是評委之一。”孟廷川提醒他,“遺產中有很多她留下的手稿, 還有一些收藏需要估值,具體情況要你自己聯係上他們才能知道,需要的話我們律所可以接受委托。”江嶼眠連收費標準都沒問就同意了,金滿樓也有律師團隊,但是這種涉外遺產問題,還是找了解當地法律的更合適。對江嶼眠而言,優秀設計師手稿遠比財產更難得,隻是這樣一來,他得出國幾天,拿了人家的東西至少要去參加葬禮,有什麽要處理的事也一起處理完。那林鶴書這邊怎麽辦?江嶼眠往桌上一掃,目光在拍賣行送過來的預覽手冊停頓了片刻。於是隔周林大夫上班的時候就被通知傳達室有快遞,還是老全打電話來說的,喊他去簽收。醫院有快遞代收點,往院裏送快遞的快遞員都知道情況,除非是必須要留檔的,一般不管是什麽快遞都一律發了短信直接往那放,人醫生護士都忙著工作呢,能不打擾就不打擾了。退一步說,就算打電話來,也該是快遞員打,怎麽輪到保衛科去了。唐曉悠好奇地問:“林大夫,什麽事兒啊?”這姑娘最近處跟他得熟了,膽子也大了,開玩笑:“您是不是又在外頭救人了?”上次在路上救的心髒病人出院之後就來送錦旗了,現在還在牆上掛著。林鶴書搖頭:“有快遞。”但他網購地址都填家裏,這不是他買的東西,一般家裏人給他寄了什麽東西也會提前告知,這種一聲不響直接送過來的很像是江嶼眠的手筆。到傳達室就知道為什麽沒送到代收點了,這東西有點兒大,送快遞的車都跟平時的不一樣,隨車四個快遞員搬得吃力還喊保安搭了把手,搬下來之後被保安攔在門口了。這麽大的體積,一般人都會往家具那裏想,快遞員說單子上填的是什麽藥櫃,中醫院用藥櫃麽很正常,但是醫院的藥櫃都是統一采購的,哪裏會忽然買一隻,還填了林大夫的名字,他又不負責這一塊。況且這櫃子看起來大,比他們醫院用的還是要小不少。別是往家裏買的東西,填錯了地址,這麽勞師動眾地搬進去,到時候再搬迴家就麻煩了,反正快到下班時間,還是叫林大夫下來確認一下。林鶴書下來,快遞員把單子給他,一並遞過來的還有本介紹手冊,清代紫檀蓮紋浮雕櫃,寄件方是瑞德拍賣行,旁邊有個對這方麵略有研究的老大夫差點揪斷了胡子,把那介紹冊拿過去仔細翻看。介紹冊很詳細,裏裏外外都有搞清圖片,最後還有六個專家鑒定評語。藥櫃最外麵是刻著蓮紋浮雕的門,上下各有一層抽屜,對開門內則是四列十六個抽屜,每個抽屜拉出來中間又有兩塊擋板分作三格。老大夫一邊看,一邊推斷:“這個規格放藥鋪有點兒小了,這材料雕工,放什麽時候都不便宜,應該是大戶人家自用的。”他感歎道:“我年輕的時候,我們家有一隻祖上傳下來的藥箱,黃花梨的,可小得多了,後來捐到家具博物館去了。”老先生拍了拍包得嚴嚴實實的藥櫃:“這可是好東西。”這樣的東西不像是普通大夫能買的,寄錯也不大可能,能寄過來一定是有人留了林鶴書的地址電話。醫院門口來來往往的,都不用到下午,林大夫收了個拍賣行寄過來的快遞就傳遍醫院了,群裏有人大膽推測,是不是林大夫救了什麽富豪,富豪在拍賣會上看見個中藥櫃就想到中醫,於是拍了匿名送過來了。編得有理有據,連中午在傳達室的老大夫都來問情況了。老大夫沒加聊天群,就是從年輕人那兒聽了一耳朵,也不是真為打聽八卦來的,人來還提了一罐自己熬的枇杷膏。“家裏孩子秋燥,咳得厲害,我熬了點兒枇杷膏,家裏也吃不完,你們年輕人壓力大,熬夜的多,正好你拿去泡水喝。”東西送出去了,老大夫才開口,說是有個喜歡家具的茶友,問他能不能上門看看藥櫃。這麽個中藥櫃放在醫院裏顯然不合適,中午林鶴書就加了筆錢讓人再辛苦一段送到家裏。老大夫來的時候,唐曉悠也在,看似是趁著沒到上班時間埋頭認真寫寫畫畫,實則支棱著耳朵企圖聽八卦,奈何什麽都沒聽到。大家隻好繼續猜,猜來猜去也沒人往江嶼眠那兒想,隻有扈康基本有數,根據已有信息大致查出來藥櫃價格之後,神秘兮兮地發私信:「景湖邊一套房啊,跟大少爺談戀愛壓力不小吧?」林鶴書迴他一個省略號,多年好友讓扈康對林氏標點的運用多少有點兒了解,一般逗號是繼續說,句號是到此為止,省略號含義就豐富了,放在當下語境說的應該是:你很閑?跟江嶼眠談戀愛的問題從來不在這裏。他送東西不考慮價格,不考慮迴饋問題,送的是當時的心情,就像當年送畫,藥櫃和畫對他來說沒有本質上的區別,唯一的訴求可能是被送禮的人坦然接受不要拒絕。有區別的是,這次送得那麽高調。他是在圈地。林鶴書料想得沒錯,江嶼眠就是要用這種方式刷存在感,藥櫃隻是開始,接下來林大夫在醫院裏的飯都被他包了,每天都有人變著花樣地送過來,有時候是外賣,有時候是跑腿的,有時候酒店工作人員,甚至有一次是私房菜的老板自己開車送過來的。江嶼眠訂的分量多,同事都能沾沾光,尤其是值夜班的時候,扈康知道林大夫最近工作餐有人承包,夜宵都不點了,直接下樓來等著吃。晚上醫院裏不能吃太重口的東西,扈康以為頂多是什麽餛飩蒸餃一類的,沒想到是養生湯底的火鍋,一整棟樓的醫護都輪流過來涮火鍋。這家火鍋收費高,用料也講究,蔬菜是有機蔬菜,肉是鮮肉,湯底是密不外傳的高湯底,據說一點味精都沒放,所有的鮮味都來源於食材,這湯哪怕不涮什麽揉,單純煮粉絲都比專門做粉絲的店好吃。扈康一邊嗦粉一邊唔唔兩聲吸引林鶴書的注意,等他看過來,扈康正好咽下嘴裏的粉絲:“你們定了啊?”“沒有。”扈康噓了一聲,不太信的樣子,低聲道:“我還不知道你?要是沒把握你能收那麽貴的東西?”但話又說迴來,林大夫不是愛釣人的,大少爺追得那麽勤,不像是拖的那個,那就隻能是林鶴書,他明明有那意思卻遲遲沒鬆口,不太符合林鶴書一貫直率磊落的君子作風。出於一種成年人對社會潛規則的考量他猜測道:“他家裏怎麽樣,知道這事兒嗎?”“不清楚。”從前他們在一起沒有特意提過這件事,江嶼眠家裏人知不知道他不清楚,林奶奶大概有數。很奇怪,她從前收養的幾個孩子都是對藥學更有研究,她收養林鶴書的時候沒有什麽特別的想法,但他很小就展露出這方麵的天賦,她自然是寄托了期望的,希望他能繼承她的衣缽。除事業以外,她不會幹預林鶴書的人生。至於江嶼眠,即便家裏從前不知道,做最壞的準備,知道之後停卡限製消費這種豪門常見戲碼對他的限製恐怕也很有限,江少爺雖然沒什麽投資理財的意識,身後卻有專業的團隊,他還沒成年就開始為他打理資產,他自己也有很多珠寶,既是收藏,也是投資。二十八歲,其實沒有什麽人能真正限製他們什麽。他嘴上說不清楚,扈康能看出來林鶴書沒在擔憂這個。“那是什麽。”扈康又從鍋裏撈了一筷子粉絲,一邊吹一邊夾著試圖往嘴裏送,含含糊糊地說,“你顧慮條件差太多?”林鶴書看他一眼,扈康以為自己說中了,把碗一擱,玩笑道:“不是,你當大夫當得真忘了自己是院長孫子了?”即便杏林堂的定位是便民醫院,而不是那種追求服務和環境的那種“高級”私人醫院,對大部分人而言一年盈利也是很可觀的。林鶴書沒有跟他討論醫院的股權問題,而是說:“他姓江。”扈康笑:“你看我像是了解他們內圈子嗎?你要說姓馬姓王的有錢人我還知道幾個。”“金滿樓。”扈康嘶了一聲:“老字號啊,上市企業吧,真太子啊這是?”他琢磨了一會兒,覺得這差距確實不是一一星半點兒,隻能拍拍他的肩:“我看上次玩挺好,要不問問他吃不吃燒烤?喊上他一塊兒吃?”扈康想得很好,帶上他就算是朋友聚餐,這種娛樂比較接地氣,重點是花銷少啊,他泡吧認識的人多,有錢人是個什麽玩法他也有所耳聞,一般人玩不起。“不用。”“那你們約會一般幹什麽?”“不約會。”扈康:???*江嶼眠處理完遺產問題,下飛機頭一件事就是去接帕帕,這幾天帕帕被寄養在寵物店裏。這不是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大型寵物醫院,是一家寵物美容店,工作日晚上八點就關門了,但架不住江嶼眠給的錢多。明明在店裏過得挺好,在見到江嶼眠的瞬間,優雅金貴的長毛大狗還是瞬間化身委屈小狗狗,嗚嗚地貼著江嶼眠蹭,店長舉著手機在一邊拍狗狗,小心避開了江嶼眠的臉。江嶼眠抬手摸了摸帕帕的腦袋:“想我了?”江嶼眠每一次出門迴來都會跟家裏簡單報備,從機場迴來的路上已經報備完了,甚至被江語晴拉著聊了半天的個人問題。問他最近是不是在追人,江嶼眠直接承認了,卻沒說追的誰,直接掛了電話,留她在那邊抓心撓肺。所有電話都在路上提前打好,隻有林大夫的留到了最後。他不是把好葡萄留最後吃那種人,留到最後當然是因為他有別的心思。電話打過去很快就被接通,不過林大夫的聲音聽起來忽遠忽近的。“你在幹什麽?”“夜跑。”江嶼眠想了一下林大夫在路上揮汗如雨的樣子,一邊覺得違和一邊又覺得就該是這樣,林鶴書高中的時候體育就很好,他那一身肌肉也不可能坐班坐出來的。江嶼眠應了一聲,大概有一分鍾,兩邊都沒有說話,江嶼眠隻能聽見林大夫忽遠忽近的唿吸聲,漫不經心地想他大概是用手表通話。林鶴書的唿吸頻率比平時快一點,但是很穩,他的步伐也很穩,江嶼眠不太想要這樣的平穩,於是跟他說話:“你在哪跑啊?”“平鬆路這裏,沿綠道走的。”“哦,”江嶼眠連平鬆路在哪兒都沒想起來,更不知道什麽專門規劃出來給市民散步跑步的綠道,嘴裏說這不著邊際的話,“我出來找你。”“迴來了。”江嶼眠以為他在說自己迴國的事,應了一聲,聽到林鶴書笑:“我說我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