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明德的辦公室擺著許多玩意兒:或真或假的古董名畫,書法作品,珠寶擺件。賀執一個個走過,拿起一隻看起來脆弱通透的琉璃瓶把玩。


    “對付你們這種陰險小人,以牙還牙最沒用。說點難聽話,劉總就要冒火,可你做的那些事毀了多少人的夢想、生活……”賀執帶著張揚的笑,將琉璃瓶往上拋,準確地捉住窄細瓶口,手腕下沉,狠狠磕在楠木桌上。


    幹脆短促的炸裂聲響徹辦公室,光彩四溢的琉璃碎片飛濺,在整潔和諧的辦公室布局裏格外突兀,格外……令人舒心。


    琉璃瓶的確易碎,在堅硬楠木上一碰,賀執握著的半隻瓶子也滿是細密裂紋。稍稍一用力就變作碎片。


    賀執不耐地“嘖”了一聲,鬆開握緊的手,碎片嘩啦嘩啦地落下,在他的皮膚上留下不少血痕。


    他在辦公室悠閑地打量,似乎在挑選什麽趁手的東西。手掌再次撫上圓滾滾的黑陶梅花罐時,賀執才迴過頭看向劉明德:“打架,劉總見過嗎?”


    劉明德動作一頓,眉頭緊蹙,難得有些慌亂地看向賀執:“什麽?”


    “怎麽人老了耳朵也不好?”賀執撇撇嘴,麵露嫌棄,“我說,對付劉總這種人,陰謀走不成,值得來武的。揍你一頓,比什麽都管用。”


    “賀執,你瘋了?你這麽做有什麽意義。”劉明德丟掉汝瓷茶杯,陰沉著臉,慢慢挪向電話所在的位置。


    “沒什麽意義啊,解氣。”賀執笑出聲,掂了掂手裏沉甸甸的陶罐,“劉總的品味是好,我揍過得那麽多有錢人裏,你這隻最重,手感最好。劉總見過我打架,我下手狠,速度快,那些被你送上門的富商們不少掛著彩出去。你當時說什麽來著,越烈的商品越上價?”


    “……”


    “到你嚐嚐滋味了,劉明德。”


    “賀執,暴力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是嗎?”


    “周沉還在典禮上,輿論需要監控,股權轉讓書也沒簽,你現在和我撕破臉能有什麽好處!”劉明德咬牙切齒,手都在發抖,自從銳意站在行業金字塔上後,他什麽時候這麽狼狽過!?


    “終日打雁,總有一日要被雁啄了眼。”賀執眯起眼睛,“有什麽好處?沒好處。就是覺得你這種虛偽,趴在別人屍體上吸血的臭蟲鼻青臉腫的模樣比較好看。”


    “瘋子!”眼看賀執越來越近,劉明德再不顧矜持,低罵一句撲向電話。


    上了年紀的身體機能遠不及常年健身、外出拍戲的賀執。劉明德剛握上電話聽筒,撥出內線電話,就被賀執抬腿將整個座機踢飛出去,巨大的力道扯斷電話線。


    座機狠狠砸在牆壁上,隻堪堪響了兩聲便悄無聲息。


    “賀執!你想好後果!”劉明德目眥盡裂,“保安電話已經打了,出完這口氣,你永遠別想翻身!現在冷靜下來,我們還有得……哎呦!”


    劉明德痛叫,臉上一陣疼痛。


    賀執拽著劉明德的領子,打完一拳鬆了鬆五指,不耐地說:“聒噪。”


    劉明德人到中年有些發福,身體浮腫,被一拳揍在左眼上,立時一片青黑。


    他推開賀執拔腿就跑,又被桌上的鎮紙砸了個正著。


    “啊嘶!”劉明德抵住門口,聽到外麵腳步紛亂,立刻知道是保安來了,臉色頓時變得猙獰,“賀執,你今天他媽的別想善了!”


    作者有話說:


    劉明德:威逼利誘,擺事實講道理。


    賀執:啊?我隻是想打你。


    劉明德:@#……#&¥*


    實際是以賀執的資本要對付劉明德這種辦法最管用w


    第138章


    方暢躲在離總裁辦公室最近的一間清潔間裏。


    銳意的大樓他進進出出太多年,對劉明德的辦公習慣也十分熟悉。下午兩點直到晚上九點下班前劉明德不允許有人來打擾,所以這間清潔間下午一直是空的。


    方暢手裏緊握著手機,上麵消息一條條地往上頂。


    孫:已就位。


    孫:等你消息。


    方暢吞咽口水,豎著耳朵聽外麵的聲音。


    從賀執進劉明德辦公室,不過剛剛二十分鍾。


    這二十分鍾裏,他聯係上之前經手劉明德案件的隊長孫興,將賀執的計劃和盤托出。孫興隻是問了幾個問題,就答應配合他出警。


    方暢這才知道,孫興一直在盯著劉明德,隻是苦於劉明德太狡猾,根本不會露出任何馬腳。賀執這一招算是孫興瞌睡了睜眼看見一隻柔軟的大枕頭,怎麽會舍得推開不用。


    銳意周圍本就有蹲點的警察,孫興帶著人也已趕到,隻等他的消息。


    方暢在撥通頁麵輸入孫興給的手機號碼,嚴陣以待。


    突然,一聲巨大、清脆而又短促的碎裂聲在外間炸響,隔著兩道門板朦朦朧朧,毫不真切。方暢卻第一時間捕捉到聲響。


    來了。


    手指立刻按下撥通按鍵:“喂您好,我要報警,銳意大樓15層總裁辦公室發生了惡意鬥毆事件,具體位置是……”


    劉明德聽見腳步聲,盯著賀執活像在看一具屍體。


    合夥人可以互相背叛,可以互相算計,但不能不體麵。


    劉明德裝了一輩子,花高價四處買古董,學著別人品名茶,穿最昂貴的小眾手作衣服,終於把自己包裝成人上人的模樣。


    為了事業,他沒有結婚,沒有家庭,一年見不到女兒幾次。每日鑽營著,轉得像隻疲累卻不敢停下的陀螺。


    憑什麽?


    憑什麽區區一個賀執都敢在他麵前撒野。


    無權無勢,無財無謀。


    這種東西也能讓他狼狽至此?


    劉明德扭開把手,在看到外麵站著的銳意保安時,露出一個猙獰的笑容:“留口氣給我,其他隨意。”


    賀執很久沒有這麽肆意地打過架了。


    他也不是一直狠。


    直到曾經的朋友在會所掰著他的後腦勺,攥著瓶琥珀色的白蘭地卡緊他的喉嚨,試圖強灌他酒的時候,賀執才意識到,這世界真他媽的操蛋。


    他扭斷了昔日朋友的小臂,打碎那瓶白蘭地,純澈酒液順著他的手往下流,混著血液一起,像條蜿蜒的小溪。


    碎酒瓶底裏還剩一汪小小的酒液,躺著零零碎碎的玻璃碴子。


    他蹲下身,抓著朋友的頭發,把酒瓶底狠狠壓在那人嘴唇上,問:“不是喜歡喝酒嗎?我請你。”


    那一天之後,賀執就知道,他瘋了。


    更好笑的是,這件事沒有讓劉明德放棄他。接好胳膊的朋友不知道腦子缺了什麽筋,同他道歉,買禮物,逢人就說俊深的賀小少爺帶勁得很,你們玩過一次就知道了。


    真心真情這群人不屑一顧,難啃的骨頭端上來,反倒前仆後繼。


    他的那群金主裏有一小批人總是喜歡看他被逼到絕境時發了瘋似地反擊。


    劉明德說這是他的優勢。


    賀執卻覺得,真是夠賤。


    於是賀執變得更擅長打架。不打得狠一點,瘋一點,被捏碎的就不是骨頭,而是他自己了。


    劉明德最怕死,最怕失態。銳意雇傭的保安都是經過訓練的打手,有退役的特種兵,也有學過散打跆拳道的高壯猛漢。


    賀執打不過。


    但沒有一個比賀執更不要命。


    劉明德躲在置物架後麵,直到保安把賀執摁在地上,反剪雙手,製住腿腳,才拍拍衣服,慢慢走出來。


    “小賀啊,衝動永遠不能成事。”


    賀執笑出聲來,吐出一口血沫。


    他胸腔和肋骨挨了不少下,劉明德說留口氣就行,這群人就一點沒留手。賀執渾身都痛,唿吸時拉風箱一樣粗重。冷風貫入氣管,像帶刺的風刃。


    但他還是在笑,邊咳邊笑,斷斷續續,卻絕不停歇。


    “你笑什麽?”


    賀執抬頭,挑剔地打量劉明德:“劉總,去照照鏡子,你沒比我好到哪裏去。”


    劉明德側過臉,在書櫃門的玻璃上看到了自己。


    半邊臉腫起,眼睛周圍一圈青黑,衣服皺皺巴巴,因為氣憤臉色鐵青,終日修養出的好氣色消失殆盡,看起來狼狽落魄。隻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


    “賀執……”劉明德把這兩個字在嘴裏嚼碎了,恨意無邊。


    賀執不甚在意,死死盯著劉明德:“不是不報”


    手機鈴聲突兀響起。


    劉明德一陣心悸,本能看向賀執。


    賀執低笑出聲,陰冷得好似惡鬼:“你的報應來了。”


    劉明德朝保安使了個眼神,賀執的嘴立刻被捂住。劉明德接通電話,秘書慌亂的聲音立時傳來。


    “劉總,有人來訪……”


    “現在不見。”


    “不,不是啊。”秘書帶著哭腔,“是警察……”


    “砰!”


    “他們說您涉嫌鬥毆殺人!”


    辦公室大門被驟然破開。


    秘書的聲音還在耳邊,劉明德咬緊牙齒,看著出現在門後的人:“方,暢。”


    “好久不見,劉總。”方暢朝他舉起手機,屏幕上赫然顯示著報警記錄。


    “你……”


    方暢卻沒想和劉明德寒暄,他冷然的目光在屋裏一轉,立刻看到被幾個保安一同摁在地上,渾身是傷的賀執。


    “劉總還真的搞謀殺啊?”方暢推開捂著賀執口鼻的保安,“孫警官,我可沒報假警,救一下普通民眾。”


    唿吸驟然順暢,賀執唿哧唿哧喘著氣,抬眼看方暢:“手機。我的手機。”


    孫興帶人製服保安,方暢站在趴在地上的賀小少爺麵前,突然有些手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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