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執覺得自己好像懸在半空,胸口憋悶,心髒緊張不安地跳動。臂膀被什麽東西牢牢捉住,滾燙熱意幾乎灼傷皮膚。


    哪裏都不對勁。


    賀執猛地睜眼,狹長樓道與黑漆漆的樓梯口消失不見,變作平整幹淨的吊頂,身下墊著毛茸茸的毯子,胳膊肘就戳在裏麵,還散發著暖意。


    他出了渾身冷汗,身體脫離控製一般麻木僵硬,隨著喘息慢慢迴神。


    而後,他看到了壓在他胸膛的周沉。


    濕潤的唇貼在他頸窩,伶俐牙齒毫不客氣地廝磨皮肉,齒尖在皮膚上緩慢認真地挪動,如醞釀殺意的毒蛇。


    周沉身上帶著冷意,剛洗過澡的皮膚濕涼,與淡淡的沐浴露香味一同鑽進賀執鼻腔。


    賀執將垂在地上的左臂抬起,握住周沉的手腕。


    “周沉……?”剛剛迴神的大腦勉強調勻了唿吸,賀執沒力氣推拒,也沒有要拒絕的心思。他隻需要確認壓在他身上,沉默地跟個瘋狼似的男人是周沉就夠了。


    他們緊貼著,厚重被子比沙發大了一圈,結結實實地裹住他們,卻帶不起一點熱度。


    屋子的冷蔓延至裸露的皮膚,緊挨著的部分卻發著熱,像是要把皮肉燒爛掉,然後一同葬在這裏。


    賀執受了涼,聲音喑啞,他的手剛握上周沉的手腕就被捉住摁在頭頂。周沉撐起的胸膛與腹部落下的重石般砸在他身上。


    周沉另一隻手掌摁壓在他的腹部,柔軟的肚腹感到壓力,疼痛傳來,讓賀執在冷汗裏看清了周沉,終於從虛無縹緲的夢一腳踏入現實。


    “是我。”周沉說,“《歸路》送審了。”


    他沒有起身,就膩在一起,貼著賀執的耳朵。熱氣噴灑,濕粘得厲害。


    賀執有些顫栗,剛蘇醒的身體機能笨拙遲鈍,從耳朵起直到胸膛都跟著一並有些麻癢。


    “這幾天忙瘋了吧?”


    “還好。”


    賀執睜著眼看天花板,笑了笑說:“緊要關頭,廖導舍得放你迴來?”


    “嗯。片子剪完了,用不著副導演。”


    賀執偏頭,周沉發亮的眸子正對上他。


    周沉在《歸路》拍攝中負責了大部分拍攝工作,廖嘉宇看重周沉。片子送審後也還需聯係投資和廣告,還要找院線,應酬少不了。吃飯見人的時候,廖嘉宇怎麽可能把周沉撇在後麵。


    隻是他們麵對著麵說瞎話,心不慌,眼不眨,虛假得厲害。


    都心知肚明,都緘口不言。


    “哎!”賀執喊了一聲,已經被周沉抱起來。


    指節陷進他的腰窩和臀肉,像勒緊的麻繩。懸空帶來的不安讓賀執緊握周沉的肩膀。


    然後他狠狠撞在餐桌上,抵著桌角被壓下。桌角包好的軟塑料戳在脊椎上,像脅迫的利刃。


    “謀殺啊?”賀執左手向後彎折,撐在桌麵,右手手掌墊在桌角,好減輕脊柱的壓力。


    他眼神有意無意地往茶幾上的手機看,思索著萬一出了事,如何才能脫開打給蕭正陽或者蕭青救命。


    因為掙動,綿軟襯衫向上堆疊,冰涼桌麵激得賀執打顫,本能地上挪,湊近周沉。


    撐著桌子的手臂因而擦著桌麵往前挪,然後指尖被滾燙的熱度灼得發疼。


    賀執扭頭,看到了餐桌上一支點燃的香薰蠟燭。


    火舌猛烈肆意,貪婪地燃燒著。融化的蠟往下滴,堆成層層疊疊的一團,蔓延至賀執指尖。


    “你說陪我玩。”周沉低喃著,若不是他們離得夠近,賀執幾乎聽不到這句話。


    賀執歎了口氣,勾住周沉的脖子,矯健地攀在周沉耳邊:“可是我腰要斷了,小周導。”


    作者有話說:


    周沉:想發病


    賀執:不,你不想


    第129章


    示弱的狼眼尾帶著水汽,燃燒的蠟燭將皮膚映出一抹暖色。他們從餐桌迴到沙發上。


    香薰蠟燭愈燃愈烈,小半個晚上就焚燒殆盡,隻留下濃烈的甜味,和一絲焦糊。


    天蒙蒙亮,未關嚴的窗戶漏進一絲冷風,將窗簾吹起。光左躲右逃,歪歪斜斜地照亮一角。


    賀執抬了抬手臂,因濕涼而麻木的皮肉立刻發出悲鳴。


    他中途就意識昏沉,暈過去了。


    差點被桌角硌斷的腰現下也沒好到哪去,腰窩滿是水漬,被柔軟沙發捂得潮熱,酸痛難捱。


    身上沉重得厲害,賀執掀開厚厚的被子,看到了露出個鼻尖,唿吸沉穩的周沉。


    對方有力的手臂將他牢牢圈住,交叉在肋骨下方,心髒以下的所有部位都緊密貼合,猶如跗骨的藤蔓。


    熟睡的周沉實在難得,賀執微彎膝蓋,趴在他胸膛的腦袋安安靜靜的,一點沒動。


    賀執喘了口氣,抬起手臂在茶幾上摩挲,在指尖被凍僵前夠到手機。


    賀執:計劃定了?


    方暢:?


    方暢:問我?怎麽不找你的富豪大哥。


    賀執:沒記他電話。


    方暢:……你拿了名片。


    賀執挪開屏幕,看了看因為角度,隻露出鼻尖和睫毛的小周導,仰頭看了看天花板,迴複方暢。


    賀執:不方便拿。被蛇纏住了。不過你這個點還能迴我消息,看來忙瘋了。


    方暢:………?


    方暢:[個人名片-h-言]


    方暢:滾。


    賀執施施然點開名片,加好友。


    賀俊言很快通過了申請。


    賀俊言:方暢和我說,你問關於周沉的事情,這麽突然,發生什麽事了?


    賀執:周沉狀態不太對。


    賀執並不在意周沉的猜忌,他們都是在謊言上行走的亡命之徒,習慣了欺騙,習慣了虛偽,縱使嘴裏沒一句真話依然可以熱情相擁。


    除了突發疾病,賀執並不認為周沉會任由自己的情緒走向極端,以至於香薰蠟燭隻燃到前半夜就不甘地熄滅。


    賀俊言:電話說?


    賀執:就這裏,不太方便。


    對麵狀態變成了“對方正在輸入中……”


    賀執舉著手機,琢磨出一絲不妙的味道來。


    他與賀俊言關係微妙,絕不是狼狽小弟和負責大哥的設定,賀俊言這麽快就迴複,並盡心解釋,隻可能是這件事十分難纏。


    h-言:周沉要在金羽獎的頒獎典禮上買閔天音處女作抄襲的熱搜。《追兇》作為新導演、新演員的全新影片,能被提名是很好的宣傳機會,他要趁著這股東風把劉明德揪出來。


    賀執:劉明德能乖乖坐著等他打上門?


    h-言:不止我們。


    賀執愣了片刻,立時明白了。


    銳意樹大招風,旗下搖錢樹和流量小生隨便挖一個出去,都是大筆大筆的流水,隻是沒人願意做咬老虎屁股的第一隻鬣狗。


    賀俊言的公司名不見經傳,願意做出頭鳥,其餘娛樂公司自然樂得幫上一把,好在混水裏撈上一筆。


    各個娛樂公司都有交好的媒體,不用推波助瀾,隻要不去攔截,不告知劉明德這件事,就是幫了賀俊言的大忙。


    賀執:銳意還真是,沒積攢什麽人品。


    h-言:劉明德被爆出來,必然會再次牽扯到你;就算他想遮掩而保你,別的娛樂公司也不會放過蛛絲馬跡。


    賀執:劉明德不會保我。哥,你知道劉明德會做什麽。


    賀俊言的消息很久沒有發過來。


    劉明德長袖善舞,在生意場上很吃得開。賀俊言能在這種情況下籠絡到一批勢力,是因為劉明德生意上是隻老狐狸,辦起事來卻像頭禿鷲。


    俊深當年深陷危機,劉明德表麵上深痛惡絕,實際背地裏低價購入股份,將俊深拆成碎塊融入銳意。銳意現下賺錢的好幾顆搖錢樹都是這麽搶來的。


    有擋箭牌在前,劉明德就一定會藏起來,暗度陳倉。


    周沉要曝光閔天音抄襲,劉明德自然不會放過俊深的屍體,畢竟汙蔑周沉抄襲,導致他退學的,是賀慶鬆,而不是他劉明德。


    他一推六二五給賀慶鬆,把賀慶鬆和賀執推到風口浪尖,甚至很有可能把賀執和周沉的感情寫成通告轉移視線。


    賀俊言就是猜到這一點,才對周沉的計劃十分遲疑。


    對麵的聊天狀態變了又變,沒能發出一句話。


    賀執:哥,這就是他對賀慶鬆的報複。


    這次,賀俊言沒再糾結措辭。


    h-言:也是對你的報複。


    h-言:自己小心,我的承諾還在有效期。


    透過窗簾縫隙射進來的光線越來越多,昏暗的屋子展現出朦朧形態。


    賀執對著發亮的屏幕發呆,沒能扯出他慣有的嗤笑。


    賀俊言的善意突兀且務實,莫名很符合他印象裏那個嚴肅但安穩的賀家。


    不同於劉明德,賀俊言的勸告沒有目的和利益。於是賀執一時之間陷入那句“也是對你的報複”中,找不到反駁的邏輯。


    壓著胸腔的重量動彈了兩下,賀執迴神,將手機放迴茶幾。


    光斜射在周沉發頂,向下傾瀉在他的睫毛上,打擾了難得好眠的兇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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