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涼川是迴來取東西的,到家一瞧,整個屋子搬空了。四舅說他錯信了人,他卻不信,兩人去沈家溝的那天剛好瞧見沈家人在點磚頭數。


    沈華的所作所為落在夏涼川四舅眼裏,倒是得了一番讚賞,兩人不作聲的又迴到鎮上,前前後後仔細翻了一遍,才在一個角落裏發現一張紙條,上麵畫了一張畫。


    畫上是一堆柴火,架了一口鍋,鍋裏煮的水,和天上的雲混到了一起,地上還有一個個石頭子。


    毫無章法的一張畫,宋清池以為是夏涼川畫的,笑話他道:“大哥說你精通五藝,我瞧著就是吹牛的,看看這畫,畫的還沒我畫的好。”


    夏涼川拿過來瞧,先是皺眉,想了想,把畫倒了過來,看到的就是漫天星空下幾捆柴火,柴火下麵是一個碗,碗下麵是空的!


    夏涼川笑了,將畫折好,收進懷裏,“四舅舅,我知道東西在哪了。”


    “啊?”宋清池茫然的左右看看,這屋子就這麽大,都找了好幾遍了,也沒發現暗室啊。


    待宋清池搬開炕灶旁的水缸,露出一條黑黑的地道,佩服的直感歎,“得虧我們是有備而來,這要是普通小賊,哪能想到這裏還藏著一個地窖啊。話說,你是咋發現的?是不是那副畫,你拿出來我再瞧瞧!”一定是他沒看仔細,不然沒道理外甥看明白了,他沒看明白啊。


    夏涼川懶得理他,繞過四舅舅,順著石頭台階下到地窖。即便他已經把沈華想的很聰慧,可看到滿地窖的糧食,他依舊被驚著了。


    宋清池跟在後麵,挑著眉毛說:“川兒,你這小友,當真讀懂了你的信?”


    夏涼川笑了笑,淡淡的說:“四舅舅,迴去後記得把觀硯早日送與我。”


    宋清池板著臉,不高興的嘟囔:“我又沒賴賬,你急什麽。”


    夏涼川斜眼看他,過了一會,似是漫不經心的說起,“上個月裴相之事;上上個月,胡國之事;三個月前,都城禁軍……”


    宋清池忙打斷他,笑眯眯的說:“過去的事就過去了……我說大外甥,我們這次迴來的是任務是收糧食,你有什麽好主意?”


    夏涼川不接他的話茬,在地窖裏走來走去,宋清池不耐煩的又問:“川兒,你瞧什麽呢,東西拿到了,我們先迴泰安縣,然後再想籌糧的事。”


    夏涼川依舊不理他,就在宋清池耐心快要耗盡之時,才突然開口說:“四舅舅,你站過來這裏,有沒有感覺到風?”


    “地窖裏哪來的風?”宋清池說歸說,還是站到夏涼川說的位置,站了一會,抹了把臉,“川兒,你是不是撞鬼風了?”他什麽也沒感覺到啊。


    夏涼川歎了口氣,走到棉絮那扯了一小戳棉花,對宋清池說:“四舅舅,張開嘴,伸出舌頭。”


    宋清池伸出舌頭含著舌根問:“你要幹……什……呸呸!川兒,你幹什麽?嗷……夏涼川,你髒不髒!”喊著就要去擦拭,任誰被人用棉花沾了口水擦到臉上,估計都得跳腳,即使那口水是他自己的,也惡心的很。


    “等等再擦,”夏涼川無辜的扔掉棉花團,笑著說,“這迴能感覺到風了。”


    宋清池一愣,些許不易察覺的風吹到口水沾過的地方涼絲絲的,他一愣,“咦”了一聲說:“這地窖挖的有名堂。”


    夏涼川想到沈華鬼精鬼精的樣子,冷哼一聲道:“壞丫頭名堂多著呢。”說完沈華,他正色道,“四舅舅,我們後日再迴去,明日先去沈家溝,瞧瞧沈家新挖的地窖。”


    “你的意思是,這地窖的主意是你那位小友想出來的?我記得你說過,她隻有六歲。”宋清池鼻子眉毛擠成一團,搖頭道,“我不信!待我先瞧瞧這個風是從哪進來的,若是邊城的人家家家都有這樣能透氣的地窖……她這入口設的也巧……”他越想越覺得這趟迴來的太值了,他們通常在屋裏設的是暗室,可室畢竟是室,獨間而已。地窖就不同了,如果一座城的地下暗藏著另外一座城,還有什麽藏不了備不下的。


    不同於宋清池的激動,夏涼川想的卻是沈華這次又打算用什麽說辭來搪塞他。


    宋清池激動的一宿沒睡,第二天,腳下就有點虛,夏涼川鄙夷的撇撇嘴,“四舅舅,你還沒給我娶嬸娘,悠著點。”


    宋清池先是沒反應過來對方話裏的意思,馬車走到半道上,突然迴過味來,指著他罵道:“你個小兔崽子,敢編排起你四舅舅來了,迴去紮一個時辰馬步!”罵著罵著迴過頭,瞧見大外甥麵不改色的看著書,完全不把他的話放在眼裏,覺得麵子下不去,眼珠一轉,調戲他說,“川兒今年十五了吧,也快要娶媳婦了,有沒有中意的姑娘家,說出來,四舅舅幫你提親去。”


    夏涼川終於看向他,無奈的說:“十四!”頓了頓,又補充一句,“四舅舅,你一直不成親,是不是沒人願意幫你去提親?哪家的姑娘家,說出來,外甥願意幫你提親去。”


    每次在口舌上都占不到便宜,宋清池沒調戲到大外甥,反被調戲了,他不甘心的還想開口,夏涼川抬起頭,看著不遠處立在村頭的磚瓦房說:“到了。”


    村裏進馬車了,孩子們以為是沈員外迴來,一個傳一個,一窩蜂的湧到村口。來了才知道是秀才老爺家來了訪客,迴去後又一個傳一個,不一會,整個村子裏的人都知道,沈家來客人了,駕著馬車來的,穿的錦繡袍子,長的可俊了。


    王氏不在家,沈婆子一個人麵對夏涼川和宋清池,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放,夏涼川她倒是見過幾麵,另外一個器宇軒昂,瞧著就是矜貴人兒。她趕緊著人去地裏喊沈老頭,然後請人到堂屋坐下,難得的把給沈成才留著的一點茶葉拿出來泡了,拘謹的說:“不知道夏小哥來,家裏也沒啥可招待的,還請多擔待。”


    夏涼川還禮,“沈家嬸子客氣了,我不過是路過此地,聽說成才兄起了新屋,沒趕上進宅,特來添上禮,還望嬸子不要嫌棄。”


    夏涼川把帶來的東西放在桌子上,兩盒四季糕點,一壇子酒,一對上陽花瓶。


    沈婆子連連擺手:“不嫌棄不嫌棄,夏小哥是不是來找我家成才的,他現在住在縣學裏,不常迴來。”


    夏涼川做失望狀:“還以為能和成才兄對飲一番,既然成才兄不在,我就先告辭了。”


    沈婆子挽留道:“夏小哥吃了晌午飯再走,哪能讓客人餓著肚子迴去。”其實她就是客氣一下,想來這樣的兩個人物瞧不上她們農家的飯菜。


    夏涼川和宋清池等的就是這句話,當下拱手道:“那就打擾了。”


    不按常理出牌的兩人把沈婆子完全搞懵了,可人家應了,她難道還能把話收迴去。想去菜圃子瞧瞧能整出幾個菜來,又不能留客人獨自在家,正急著,沈華和春溪迴來了。


    她忙說:“溪兒,招唿著夏小哥,你阿爺一會就迴來,阿奶去後頭摘些菜去。”


    沈華心裏惦記著辣椒,沈婆子一走,她就不客氣的問:“榨菜你拖走了,我的番椒呢?”


    番椒?


    宋清池瞥了眼夏涼川,又看看那個沈家小丫頭,眉頭皺了皺眉,真的隻有六歲,是不是太小了點?再看稍大一些的,模樣長得還算周正。


    夏涼川不知道他舅舅已經想歪了,他正和沈華討價還價,“鎮裏的地窖是你找人挖的,帶我去瞧瞧你家的地窖,我便告訴你番椒去哪可以買。”


    “哈!”沈華寸土不讓,“番椒的事上次我們已經談妥了,你拖了這麽久沒告訴我,我不算利錢已經是瞧在我們相識一場的份上,”說到這裏沈華突然頓住,緊盯著夏涼川,眯起眼睛一字一句的說,“更不用說你致我家人於危險之中,這個帳我們以後慢慢算。”


    夏涼川似笑非笑的看著她,不緊不慢的說:“我記得,我把話說明白了的。”


    沈華笑了,“所以,我才沒有現在就和你算賬。”


    兩個人之間的對話,春溪完全沒聽明白,宋清池結合以前聽到的一言半語,大概猜出前因後果:外甥找小丫頭家看守屋子,雖然沒有明說會有危險,但透露了一點,小丫頭明知會有可能惹上麻煩,但還是答應了,所以現在誰也別怪誰,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不過他瞧著地窖裏東西的完整情況,不像是被翻查過的,小丫頭的警覺性還挺高。原本他還不信,現在從兩人不正常的對話看來,怪胎的身邊圍繞的都是怪胎。


    幾人正說著話,沈婆子著急忙慌的挎著菜籃子迴來了,後麵跟著沈成梅,她在瞧見宋清池的時候,臉刷的一下就紅了。她低著頭生怕別人瞧見她的異樣,緊著沈婆子的腳後跟進了廚房。


    夏涼川在沈華這裏沒找到切入口,直接朝沈婆子喊道:“沈家嬸子,我能否四處走走,瞧瞧地窖?”


    沈婆子探出頭,“溪兒,帶夏小哥逛逛,別失禮了。”


    沈華心裏明白夏涼川為什麽要去看地窖,她就等著對方主動開口,她才好談條件。


    她笑眯眯的跑去廚房拿了一個碗給春溪,“姐,挖一碗蝦醬,我瞧見阿奶摘豇豆了。”


    等夏涼川從地窖上來,沈老頭也迴來了,因為家裏來人,沈老頭把三個兒子都叫來陪客。


    中午飯趕的急,沒有賣肉的人家了,所以沈婆子狠心宰了一隻雞,買了兩方豆腐,還去秦寡婦家借了兩條魚,好容易整了一桌子菜,想想富貴人家吃不慣粗糧餅子,又把新米淘出來洗了,蒸了一小鍋。


    這頓飯吃的主客盡歡,宋清池雖是生在富貴人家,但也是上過戰場啃過樹皮的人,好的也能品,醜的也能吃,叫他意外的是兩道素菜味道格外的好。還有一小碟子醬菜,也是從未吃過的,再聯想到外甥一個月前不知道從哪得了一個方子,醃了一種鹹菜,估摸著也和這家脫不開關係。


    真是越來越有趣了。


    飯後,夏涼川和宋清池告辭,沈老頭起身要送,宋清池婉拒,趁機指著沈華說:“沈大叔不用如此客氣,日後說不定常來常往的,就讓花兒姑娘代為相送如何?”


    沈老頭笑的滿臉皺紋,連連說好,對方的意思是要當親朋來往了,這是他們高攀了呀,和這樣的人家往來,對老大隻有益處!他衝沈婆子使了個眼色,沈婆子點頭,轉身抱了兩個小壇子過來,對二人說:“鄉下地方沒啥好東西,剛剛瞧見你們愛吃蝦醬和醬菜,自家做的,吃完了再來,嬸子再給你們拿。”


    沈華看的眼睛都瞪圓了,醬菜也就算了,她的蝦醬啊!等了一個月就這麽一壇子,居然全送了!


    心氣不順的她把兩人送到門口,靜靜的站著,對方不急著開口,她更不急了。


    宋清池左右看看,無奈的說:“這是做什麽?花兒姑娘……”


    “喊花兒就好。”花姑娘花姑娘的,聽著就讓她想到抗.日神劇。


    宋清池失笑,重新開口道:“那好,花兒,我長話短說,我們此次來,其實是有事請教……”說到這,宋清池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他在和一個六歲孩子請教事情,說出去要被他那幫朋友笑話死,“請問你家裏和鎮上小院的地窖是出自你的手嗎?”


    沈華還沒迴答,夏涼川不客氣的補充道:“還有醬菜和蝦醬的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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