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婆子原是想留著給老大的,他讀書辛苦,叫孩子這麽一說,就沒了笑模樣。至於沈華提到的肚子裏的孩子,她隻當沒聽見,繞過這一茬,小孩子嘛,時間一久就忘了。


    看著麵色微僵的沈婆子,沈華卻笑起來,果然是要留給沈成才,出了這麽大的事,跪一會就算懲罰了?媳婦在古代真是沒人權的身份,她隱下心中感概,換了一副臉麵對沈婆子:“阿奶,魚簍子還在河裏,中午的時候我們再去看看啊。”


    因為有了剛才那一段,這會兒沈華再怎麽賣好,沈婆子也沒了心情。拉著臉將魚頭夾到她碗裏,卻沒將碗裏的魚肉放迴去,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剛剛沈華挑明了她的心思,讓她有點下不來台。


    沈華先將魚眼肉和兩腮肉挑出來放進小河碗裏,然後才開始吃,沈婆子看在眼裏倒覺得驚奇,小孫女從未吃過魚咋知道這兩個地方有活肉的?


    沈華挑完魚肉後也察覺到不妥,停下筷子說:“大姐,原來魚肉真是這個味道的,和我前幾日夢裏的一模一樣。”


    春溪笑起來:“我也夢見過吃魚,還有肉,大雞腿呢。”


    幾個孩子就著鍋台喝湯,沈婆子也沒再糾結這個事,拿出一個大碗將剩下的魚湯盛起來放進碗櫃裏,歪過頭喊:“老二家的,把碗收收去洗,還等我請你啊。”


    冬天誰也不想洗碗,夏天誰也不願燒灶。


    沈家娶了三房媳婦,平日裏家務活是輪著幹的。如今,王氏在做小月子,怎麽也得五六天才能下床,所有的家務事就攤在兒媳婦何氏和三媳婦趙氏身上了。


    何氏磨磨蹭蹭的拎著竹籃子將男人們吃早飯的碗先收了,然後來到廚房,看見女兒正小口小口的喝著湯,秀氣的很。她嘴角微微上揚,再看兒子一邊伸著舌頭舔碗底,一邊拿眼盯著春花的碗,笑就僵住了。不願春武留下丟人現眼,奪下他手裏的碗放進竹籃裏說:“走,陪娘去大娘屋裏收碗,你們慢慢吃,我一會來收。”


    何氏領著春武進了東屋,看見炕桌上的魚和魚湯均剩下一半,去頭去尾隻留了魚肚子,知道王氏是沒舍得吃,忙說:“大嫂,你咋不吃呢,孩子都吃過了,這是特特給你的。”


    “嗯,一會吃。”王氏嘴巴微張吐出幾個字。


    何氏歎了口氣,昨晚上還看不出來,一夜過去,大嫂半邊臉腫的高高的,說話都張不開嘴了。也不在羨慕大嫂家孩子懂事,有這麽個爹,孩子能不懂事嗎?


    “那大嫂你歇著,我先去刷碗。”看了眼魚湯,到底忍不住勸了一句,“你也得保重自個身子,還有四個孩子呢,就是看在孩子們大半夜不睡覺去捉魚的份上,也好歹把湯喝了。”


    王氏神情木然的也不知在想什麽,何氏搖搖頭領著春武出去了。屋裏沒了人,王氏用被子捂住臉低低的哭起來,好一會才深吸了口氣摸幹眼淚把碗裏剩下的魚湯喝了。


    年後是農戶最清閑的時候,沈老頭出去串門,其他三個兒子去鎮上看有沒有散工可以打。沈婆子則帶著三媳婦還有小閨女去打掃牲口棚,何氏刷了碗後也去幫忙,幾個孩子看過王氏後都出去玩順便撿柴。


    隻有沈成才一個閑人,他在東屋門口徘徊了半響,見沒人注意他這才清了清喉嚨進了屋子。王氏一見他便將臉偏到一旁。


    “雪梅,是這樣的,我來是想問問你,我要去你娘家賠罪去,你有啥話要帶給你娘的?”


    聽見這話,王氏轉過頭來審視的看著丈夫,心想這肯定是婆婆的意思,勉強開口說:“甭去了,別讓我爹娘知道。”


    “這咋成呢?到底是我的錯,你看我一喝酒就管不住手,我保證以後再也不喝酒了,隻此一次。孩子,我們以後還會有的,啊。”沈成才伸手想去抓王氏的手。


    王氏當沒瞧見,伸手端了魚湯碗遞給他說:“日後爹娘要是問起來,就說我自個不小心摔了。”


    沈成才訕笑著,達到了目的,看著那半張腫臉也有些刺眼,一手拿著碗,一手收拾了幾本書說:“那也行,你好好養著,這幾日我先和成康他們擠擠,一定給你考個秀才迴來。”


    沈成才出去後,王氏躺在床上,摸著平坦的小腹,鼻頭一酸又流下淚來。


    ……


    春山心裏記掛著魚簍子,一出來就直奔河邊去,沈華喊住他:“大哥,這才多一會,別去驚動了魚,我們先去山裏啊。”


    提到山裏,春山又惦記起野豬,連忙轉身迴去去拿魚內髒。沈華瞧了心酸,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並不是一句空話,她對春溪說:“大姐,我們編一些筐,看能不能逮著兔子。”


    春武聽見也嚷嚷著要去,春文雖未開口,但看得出來也是想去的。春文隻比春溪小一歲,小時候兩人一直關係很好,可後來春文去她姥娘家住了一些日子,迴來言語上便有些瞧不上春溪,一來二去兩人關係就僵了。


    春溪心裏雖憋著口氣,但想著人多不是更容易逮到兔子嗎?便點頭同意了,傲氣著說:“想跟著去也行,但得幫忙。”


    春武連連點頭,春文也有了笑臉,“嗯”了一聲。


    沈華想的是老鼠籠子的原理,但知道是一迴事,實際操作又是一迴事。更何況沒有彈簧,擺弄了半天門都關不死,加上小姑娘編製的籠子也不牢靠,被她七弄八弄弄散架了一個。既然行不通,她便讓春溪她們停下手,仔細迴想電視上看過的苗家用竹子做的一種山鼠夾子,可想了半天還是缺少工具,倒是那種抓兔子抓鳥的陷阱套子更有操作可能。


    沒有鐵絲就拿樹皮代替,想妥當的沈華找了一根稍粗的樹枝,將樹皮撕下來編成辮子,使勁扯了扯沒斷,又讓春山扯了扯。確定夠牢固後,讓春溪春文照著又編了十多根,而她則去找適合的樹杈。


    春山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麵,見小妹左右張望,忙問:“花兒找什麽,大哥幫你找。”


    沈華指著一個大樹杈說:“大哥,能把這個樹杈折下來嗎?”


    春山剛剛去拿魚內髒時,將那把破鐮刀也別在了褲腰帶上,因為自個沒主意,所以沈華讓他做什麽他就做什麽。在他眼裏,有的孩子天生主意正,就像那些讀書好的,所以他一點都不懷疑小妹為啥懂得多。


    沈華將到手的樹杈反過來,形成一個漏鬥狀,覺得大小正合適,然後將枝椏周圍的小叉枝都掰折幹淨,“大哥,照這個樣子,需要二十個。”


    “成,你等著。”春山二話不說去折樹枝。


    等一切準備工作做完,六個孩子進山了。冬季很容易發現兔子的行蹤,因為雪地裏兔子一在上麵走動就會留下腳印,隻是徒手難捉而已。


    幾人沿著昨天春山做了記號的地方往裏走,在路過野雞窩的地方,春山還用樹枝劃拉了一番。可惜,再沒有發現野雞蛋。


    大約又走了一百米左右,兩個小的都走不動了,雪路難行,春山把春河背在了背上,春武也嚷嚷著要春文背,春文剜了他一眼:“你都快有我高了,我咋背你?走不動就迴去,到時候捉到了兔子可就沒你的份了。”


    不愧是親姐,知道弟弟的軟肋,一句話成功讓春武繼續前進。


    “看,這是不是兔子的腳印?”春文指著地上一行痕跡。


    沈華上前看了看,也分辨不太出來,當初跟她爸半夜去攆兔子,用的是大罩燈配獵狗。這下套子也是聽她爸當故事講的,理論知識還得她自己摸索著去實踐。


    兔子轉山坡,轉來轉去迴老窩,不管這是不是兔子留下的痕跡,試試看吧。


    沈華照著腳印將樹枝反插.進兔子走過的雪地裏,然後把編好的樹皮條一端扣成一個小圓,另一端從圓裏穿過去,這就形成了一個活的套索。將套索綁在樹杈上,離地麵十厘米左右的高度,調整好套索的位置以確保正好掛在樹杈的正中央,然後在套索下麵插上樹枝,防止兔子從套索下麵跑掉。最後沿著腳印兩旁也插上零碎的小樹枝,盡量不讓兔子走歪路。


    春山學的快,有樣學樣將剩下的陷阱置放在有痕跡的地方,完事後迴過臉來問沈華:“花兒,咱擱這等嗎?”


    “不等了,快中午了,我們先迴去吃飯,然後下午來挖陷阱。”


    “捉野豬嗎?”一說這個春山就興奮了。


    “你們看見野豬了?在哪看見的?大不大?”春武這會也不覺得累了,興匆匆的問。


    “看見野豬咋不捉住?咋能讓它跑了?”春文覺得十分可惜,“下次進山喊上我們,人多可不就捉住了。”


    春山沒說話,春溪翻了個白眼把沈華昨兒夜裏的話拿出來說:“你先試試咱幾個能不能捉住家裏的豬再說吧。”


    春文嘟起嘴,不滿道:“不行就不行,不會好好說話啊。”


    “你平時不也這麽刺刮我的,這時候知道讓我好好說話了,到你身上咋就不知道好好說話呢?上迴是誰說我家人口多,光吃飯不幹活的?”春溪不甘示弱的數落著。


    春文“哼”了一聲:“我說錯了嗎?你家就大娘一個人幹活,還沒啥子力氣……”


    “你居然編排我爹娘!我爹是要考秀才的,我娘力氣小,但活又沒少幹,你憑啥這麽說?!”


    眼看兩個小姑娘杠起來,沈華覺得頭疼:“這有什麽好吵的,大人的事和我們有什麽關係?別吵了,我們去看看有沒有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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