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見麵,為免姿勢過於尷尬,安寧麻溜的跳將下來,立於馬側。


    打眼一看,來人靈性強大到令人發指,靈力卻中庸得難能可貴,可見其誌不在修靈。安寧心中好奇,暗念玉采所授心法,又悄悄探了探來人是否隱藏了些許靈力,卻是如泥牛入海,探不出個所以然來。關於這暗探靈力的心法,安寧常常想,玉采好歹也是坦坦蕩蕩的一門之主,怎地行事作風,卻是時而正常,時而,猥瑣。


    麵前這人,周身偏偏隻有風與花與霧,看似無害,安寧卻一股腦地聯想到她的師父,那個幽靜仿如遠空的星辰,孤高好像九天的鴻鵠的玉采。


    兩人風格迥異,形貌迥異,音色迥異,要將此二人生生湊在一起,安寧也是腦洞之大,絕無僅有。若是非要說出什麽共通之處,可能就是兩人都是隱而不露的靈法高人吧。


    人間聖賢,多出於瞻部,多一個少一個奇人,不足為奇。眼前這人,安寧不認識,本也不想認識,好看的人那麽多,況且人也不能單靠皮相活著,她向來是這樣以為。然而,來人身旁這一頭黃身大猿,卻讓安寧很難放下興致。大猿有兩個安寧那麽高,兇神惡煞,威風凜凜,紅眼紅喙,往那人身邊一站,主仆倒像是倒了個個。若不是那人將其稱為坐騎,安寧還真不敢相信誰是誰的坐騎。


    這大猿安寧大概認得,她略顯遲疑地問道:“閣下這……是……雍和?”


    那人點頭。


    “你是……公子琰?”安寧想起那些畫卷,想起玉采口中與公子瑱生死一戰的那位高人,暗自歎道:哎呦喂,今兒什麽日子,見著大人物了。


    那人又點頭。


    “你……認識我?”


    那人再次點頭。


    巧了,安寧心想,長老二啊長老二,您不是總跟玉采說出門要查黃曆嘛,您今日出門,可有為我也算上一卦?可否告知小妹,是兇是吉也?


    安寧對公子琰堆笑道:“要說換馬也就罷了,公子這神獸雍和,隻怕小女子無福消受嗬。”


    誰說的無福消受?話音剛落,隻見雍和前蹄著地,躬身朝安寧靠了過來。過來也就罷了,它這麽一龐然大物,竟然還作親昵狀,在安寧周身蹭了又蹭,分明很熟絡的樣子。一番親近後,雍和伏在地上,示意安寧爬到背上來。這野味,什麽尿性?


    話說安寧身旁那匹馬本是趴在地上,剛才見雍和靠了過來,“嘶”的一聲,溜之大吉了。


    也罷,安寧認命,跳到雍和背上,像平日裏逗弄慶忌般,摸了摸它頭頂的黃毛,說道:“雍和兄,既然您有這番誠意,不如帶我獵那精精去吧。”


    雍和通人心,人語自然更不在話下,馱著安寧,招唿也不打一聲,掉頭就往山裏去了,留下公子琰一人,立於樹旁。


    話說另一邊,子車騰追上了精精,中容追上了子車騰,兩人之間的較量,一觸即發。精精也是特別給麵子,隻變了一個分身。於是,兩個精精出沒於百米之內,身形縹緲,好似也想看看誰人技高一籌。


    一個是曾經名震九州的勝神將軍,一個是文武兼備涉世不深的瞻部皇子。周饒人向來不敬鬼神,隻崇拜馬背上的大英雄。從來沒有哪一條法度,規定瞻部的皇帝須得姓“有巢”,瞻部沒有,勝神、牛賀也沒有。舉賢任能,古已有之。一個沒有軍功的皇子,事實上是很難在瞻部立得住腳的。


    弓是好弓,箭是好箭。拜中容所賜,踇隅山此刻高手如雲。之前散落山間的各位貴客,一時間幾乎全都發揮了周饒人看熱鬧的特長,圍了過來。眾目睽睽之下,隻見他將弓拉滿,神情專注,或許這一箭之後,便是一戰成名。少年的求勝欲不可小覷,何況這人還是一個將來極有可能繼承大統的,渴望被認可的,一國皇子。


    “你說誰會贏?”不知誰問了一句。


    “若以射得精精而論,二人都不會贏。”答話的,是長略。這種玄乎其玄未卜先知的話,也隻有長略好意思說得出口。


    “閣下如何知曉?”又不知誰問了一句,卻是問出大家心中所想。


    “此乃天意。”長略翹著二郎腿,側坐在馬背上,手中未名扇輕搖,隻差酒一壺菜一碟,愜意得很。


    所謂天意,就是在這一箭定勝負的情形之下,眾位高手紛紛給足了麵子,坐在馬背上看戲觀戰,至多也就是個評頭論足。此情此景,偏偏有人卻不知深淺,駕著一頭大猿,飛奔而來,揚起一地塵埃。


    大猿過處,百匹駿馬俯臥,無一例外。


    隻見大猿背上那少女,一襲鵝黃纖衣,幹淨利落。大猿所經之處,少女隨手抄起不知誰人一把大弓,繼續駕猿前驅。隻有長略知道,少女選弓,絕不是隨手,因為他身邊的弓,沒了。宰熟這件事,好像自古便不需與人商量。


    少女將傍身長劍搭在弓上,瞄著不遠處的精精分身,定了定神,側身朝另一空闊處把劍射出。


    長劍落處,憑空生出一隻倒地的精精來。原來之前那兩具分身,均不是精精本體。


    鬼才長略,算無遺策。


    中容見狀,雖有三分失落,卻轉眼撐起七分歡喜,喚道:“安寧!”


    安寧迴首,嫣然輕笑,雲鬢素膚,劍眉皓齒,綽約妖麗,靈秀天成。一人一獸,好不威風。


    所以說,此一役,無論子車騰,還是有巢中容,均未能贏。中容做好局,偏讓心上人出盡了風頭,心中自是喜憂參半,難以言說。


    隻聽長略身旁,有人問道:“敢問鬼才先生,如何料得先機?”


    長略側目,直直盯著那人,不苟言笑,將食指至於唇上,甚是神秘地輕聲道:“噓……你真想知道?”


    豈止問話那人想知道,周遭一群人都等著長略說出個所以然來呢。卜卦所得也好,夜觀天象也罷,周饒人本就好這一口,遇到這等奇事,又怎會放過長略?


    隻見長略將扇子翻過來倒過去看了好一會,又將周遭細細環顧了一番,而後,又看看草木,望望天色,吊足了眾人胃口,散漫一笑,說道:“嗨,我隨口一說,諸位莫要當真。”


    “噗。”安寧忍俊不禁。真真假假,虛虛實實,說鬼話,捉弄人,在場所有人加起來,怕是也抵不過一個鬼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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