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其實住慣了平房的人,大多或多或少會有這種感覺。樓房大多太矮了,真的會壓抑。而大房子,租不好租,搭理維護花費的時間太多,對於沈思勤來說並不是什麽好選擇,投資遠遠低於迴報。他當時買了幾套房子,主要是買給他奶奶看的。後來也都賣出去,還好,奶奶走得早,不知道他後來生病。沈思勤平時並不會跟藺聖錦說起他奶奶。但是今天在暖烘烘的屋子裏,沈思勤想到將來他們要住在一起,長長久久地在一塊。就好像沒什麽不能說的了。沈思勤知道自己的心緒很古怪。按理說,他這麽謹慎的人,不該這樣。他以前在大學的時候,班裏有個很聰明和善的女同學,她跟她室友關係非常好。聽那很和善的女同學說,她和她室友,認識第二天就無話不說了,就好像她們已經認識很多年一樣。那女同學說,按照理性來說這肯定是因為陌生環境的影響,但感性上來說,她願意相信她們是有緣分才成為好朋友的。按照她的說法就是:“玄學上來看,我們年紀差不多,出生地差不多,選了一樣的大學,住進一間宿舍,這樣的緣分很值得珍惜。”當時沈思勤隻是禮貌地笑笑,心裏對於那位女同學的說法,不太在意。甚至有點奇怪,那麽聰明的人,怎麽會從玄學方麵說服自己。畢竟按她的說法,她還有兩個舍友,也沒見她們關係一樣好。好奇怪。他隻感覺是環境影響了那位聰明的女同學的判斷。這樣熱烈的感情,僅僅憑借直覺的判斷,對此沈思勤理解不了。但是現在他感覺,自己大概能夠理解了,即使友情和愛情有些不一樣,但有些東西是相通的。“真好。”藺聖錦語氣中有一點點羨慕。“嗯,是,我知道我奶奶對我很好。我們那裏,四處都是山,周圍的學校都很差,我長大那會,各家各戶的小孩還挺多,我們初中一個班上有六七十個人,能考上高中的也就前幾名,上到初二就有很多人輟學去幹活了,可我一直讀書,就那麽一直讀書。”“雖然有補助,可也挺難的,有時候我都想直接出來工作算了,但我奶奶說隻要我讀,她就供我。”“那時候我經常做噩夢,怕考不上,這還不是難事,最難的是,那種學校,半夜很多人是不睡覺的,不能這麽說,隻能說,宿舍樓夜裏一鎖,老師就不管了,夜裏才是大夥活躍的時候,用棉花堵住耳朵都能聽到動靜。”“半夜,稍微敬業的班主任就會守在學校牆外頭,專門抓去網吧玩的,不愛管事的老師就隨便他們出去,別惹出什麽事就成。”“其實我到現在都不知道,他們怎麽出去的?門不是鎖了嗎?”“後來我才知道,可以鑽出去,我們那種宿舍大木門是用鐵鎖繞著鎖起來的,瘦一點的男生女生可以擠出去。初中你知道的,很多男生瘦得跟塊鋼板似的。”沈思勤說到這裏情不自禁自嘲一笑,“我那時候也是,瘦得很厲害。”“那壯一些的呢?雖然男生發育得晚一點,可總有初中就長到壯實的人吧?”藺聖錦撐著下巴問道。對於沈思勤以前的生活。他什麽都愛聽。就好像沈思勤愛聽他以前的生活一樣。好像這樣聽著,他們能夠補全對方沒有出現的時光。一切都似乎變得更完整一些了。“躲在宿舍樓外頭,睡覺前老師會查寢,不過查得挺糙,隻要想躲還是能躲的。”現在沈思勤想想,發覺也不能怪那些老師不認真。都是出來混口飯吃。初高中的孩子還正趕上叛逆期,很多人在上初中那天就打算好了,隻是混個畢業證,然後就去幹活。你想要人家上進,或許在學校上進這一條根本就不在人家的打算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湊活著過就行了。“管得確實糙,我是在這邊上的附屬中學,很嚴格。”藺聖錦發現沈思勤雖然出生的時間跟三林差不多,某種程度上比他小很多,可似乎並不比自己過得多好。“我每天都睡不好,我上輩子有兩個時間段,覺得自己肯定要猝死了,一個時候是初中,靠地區劃分學校,我們十裏八鄉就那一所初中,高中好一些,因為我考上了好一點高中,起碼睡得著了,還有個時候就是我創業的那段時間。我真覺得自己會英年早逝。”不過好像最後他也確實英年早逝了。“你不想反抗嗎?老師不管,你可以自己……”說道一半藺聖錦停了下來,因為他發現好像不太可能。“沒必要,隻是睡不著,我還能半夜做題,早晨上課睡覺,如果我跟大環境作對,說不定會被打,我不怕打架,但我怕死、怕受傷、怕殘疾,你應該沒見過一幫孩子約架是什麽樣,非常非常混亂,什麽都有可能發生。”“那個年紀的孩子啊,我其實挺理解他們,如果我奶對我不好或是溺愛我,如果我村裏鄰居尖酸刻薄,我應該跟他們差不多。”沈思勤是不怕事的,他怕的是別的。怕沒機會走出大山。沒法給奶奶養老。有了顧慮,很多事就不能做了。他心裏也沒多少怨恨。同一個環境下,大多數人過得生活也就那樣。那時候,他全服心思都在怎麽能夠多得幾分,實在沒有力氣去怨恨,他就像是一個遊離的過客,飄飄忽忽地渡過少年時期。就好像一場奇異的夢。“難怪你會害怕,如果是我,也會害怕。”藺聖錦忍不住想,在那些吵鬧沒法入眠的夜裏,小小的沈思勤都在想什麽呢?焦慮、害怕、疲憊直到自己徹底累得睡過去?這樣的生活過三年。要是自己會瘋吧。藺聖錦下意識反手緊緊抓住沈思勤的雙手。“不過我考上了一本,那時候咱們行業可紅火了,我一頭就紮了進去,我奶奶非常高興,村裏還給我弄了一筆學費。上了大學補助就很多了,我成績一直還成,過得不錯。”沈思勤笑了起來,語氣中並沒有多少難過的情緒,因為他對於親人沒有遺憾,雖然現在想起還是會有淡淡的低落,可那很輕微,就如同那些不好的迴憶和好的迴憶,一並跟這份低落存在了心裏。以前他不跟人說,隻不過是沒遇到能說這些的人。可……現在他遇到了。“你真厲害。”藺聖錦認真地說道。要是他,不知道能不能做得比沈思勤更好。或者說,哪怕他做到了,心態會變成什麽樣呢?他不敢想!他在夢中看到過被幾乎逼入絕境的自己。可那時候他已經是成年人了,有自己的底線,有自己的堅持,不會輕易改變。“是吧,我也覺得自己很厲害。”沈思勤是驕傲的,隻不過這份驕傲從來沒有顯示出來。但是現在自己麵前是他的對象!以後生活中,跟他最親密的人。藺聖錦被沈思勤誇張的表情逗笑了。剛才的沉重好像一下子消失。他們兩個的關係也好像更親密了一點。以前哪怕他們坐在一起,藺聖錦還是覺得自己看不穿眼前這個人。現在他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沈思勤就在他身邊。自己對象這麽厲害,藺聖錦突然有點自豪。自己眼光真好。藺聖錦猛地垂頭,輕輕吻了吻沈思勤的唇角。“獎勵!”獎勵你,費了那麽大的力氣,才來到這個世界。沈思勤壓下心中翻騰的炙熱。他隻是抓著藺聖錦的手貼著自己側臉。“到時候,我們可以自己買工具,偷偷把牆砸了,兩個房子連在一起,或者開個門也行,來迴方便。”沈思勤說著,就不由得下意識想象起那畫麵。“好,我們還可以慢慢裝修,把房子裝修成我們喜歡的樣子。”藺聖錦也忍不住開始期待。兩人說著說著困意一點點生起。“上來吧。”藺聖錦突然拍了拍身側的空位。沈思勤從善如流地躺在床上。兩人靠在一塊,被子裏暖烘烘的,藺聖錦打了個哈欠,聲音有些飄忽地說:“一定,要一張很大很大的床,現在這個床太擠了。”沈思勤輕輕點頭:“嗯。”一張很大很舒服的床,確實是必需品。一夜無夢。沈思勤睜開眼,發現身側的藺聖錦竟然先起床了。他下意識去尋找藺聖錦的身影。藺聖錦從臥室門外,冒出個頭來。手上還拿著兩個洗幹淨的小紅薯。“今天早晨我們吃烤紅薯好不好?”昨天他有點沒吃夠。藺聖錦笑得有點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