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被召迴問話,好像知道要死到臨頭了,在踏進綺羅殿前一刻,離憂故意提起:“你還記得金磚一事麽?”


    蘇稚腳步一滯,側眸看他。


    “當時珝逸偷金磚陷害你,公主下令砍斷珝逸的手指,可見惱怒至極的公主,絕對是很可怕的,她會令我們意想不到的心狠。”離憂聲音近乎透著絕望,“這次我打碎沐王府的名貴賀禮,她會不會一氣之下砍掉我這雙手!……”


    蘇稚眼睫微弱顫了顫,未作任何反應,但他的眼神流露,那短暫的一瞬,他想了很多。


    後來的事幽夢都知道了,蘇稚挺身而出,替離憂頂了罪。離憂也終於將他那些陰謀和盤托出。


    ◇◆◇◆◇◆◇◆◇◆


    “阿稚臨走前給我留了一封信。”


    離憂提到此事,幽夢霎時警覺地睜大淚眼。


    離憂看出她眼裏的渴望:“公主想知道信上,他都和我說了我什麽嗎?”


    她稍稍遏製流淚,輕笑:“我想以他容忍的性格,他隻會說些勸勉你的話吧?”


    離憂淡然搖了搖頭,淺淺勾唇:“他看似在對我說,卻句句都是在念你。”


    “我?”


    “他放不下你啊。”離憂看她在那裝糊塗,索性說穿了,“他知道我心裏有你,所以他甘願退出,把你讓給我。”


    “讓?”幽夢心裏一痛,甚覺滑稽,故作高傲,“本公主是什麽人?是你們可以說讓就讓,讓得起的?”


    “他是希望我陪在你身邊,好好地珍惜你,愛護你。”他冷淡相視,對她的曲解無動於衷。“他以為我被愛情感化,我就可以放下仇恨,不去報複你。”


    幽夢心裏更不是滋味:“可你根本不會放棄報仇的……”


    他又勾弄一抹諷意:“所以你說他是不是很傻?”


    幽夢冷冷一睇:“你有什麽資格說他?”


    “他在你心裏那麽好麽?”離憂隱忍酸楚,“你以為他潔白無瑕,從沒有私心雜念對麽?”


    她眼神沒有絲毫猶疑,無聲默認,最是傷人。


    “別再自欺欺人了公主,你明明就已經看出他心思很深了。”離憂本不想說這些的,可她的表現逼得他不吐不快,“那日他在碎玉前主動為我頂罪,真的是他心善,顧念與我的友情麽?不是!”


    他猝然加重的語氣令幽夢猛地一怔,瞪大了略帶疑惑的雙眼。


    “他是想用苦肉計,故意讓你看出元兇是我,他要替我受罰,以此騙取你的同情,並且反咬我一口!”離憂向她悉數著蘇稚的心機,暗恨地咬牙,“他這樣用心險惡,公主便會覺得他是君子,而我是懦夫,他就是要你看輕我!”


    “不是……”


    “隻可惜他千算萬算,他沒想到公主會真舍得趕他走,嗬。”離憂嗤笑,“蘇稚,根本是假仁假義的偽君子!”


    幽夢沉默著與他對視良久,離憂在等她醒悟過來,可他想錯了。


    “是你陷害他在先,現在還反來怪他算計你?你飽讀詩書的是非觀和羞恥心哪裏去了!”她凜然質問道,“你越這樣汙蔑他,我越是看不起你。”


    她的話如此令人心碎,這一刀下去,終生難愈。離憂眼神一弱,浸透了心酸:“看來你還是選擇相信他?”


    幽夢有些不忍,避開了他的目光:“這樣的你……讓我如何相信?”


    他瞬了瞬眸,抑不住滿心悲涼。“有什麽關係呢?我已經不在乎你信不信我了。”他苦笑道,“隻是公主現在一定很後悔吧?”


    幽夢重新看迴他,隻見他眼底似有朦朧淚意:“後悔你當時的決定,留下我而趕走了他?”


    “別說了……”她知道這個問題讓彼此都不會好受,何況這世上也沒有後悔藥可吃。


    可離憂偏不放過她,嘲弄的意味越來越濃:“是你親手趕走,一個處處為你著想,很認真地對待你,臨走都不忘做最後的努力想要保護你的男人……你看他多愛你啊?”


    “你不要再說了!……”幽夢泣聲嗬斥他,隱忍著凜凜心痛,“反正我今日難逃一死,留在我府上也沒什麽意思了,我相信蘇稚離開我他一樣可以過的很好!”


    他笑得愈發苦澀,雙目陷入某種心死後的無神之貌:“看到公主難過卻逞強的樣子,我真是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你不高興?”幽夢噙滿淚的冷眸斜向他,“你今天和我說這麽多,狠狠傷我的心……不就是想看我現在的樣子?你該滿意了吧!……”


    “公主,您今日的痛苦,全是你一手造成的。”他亦冷下聲,不帶半分憐憫,“你該自食苦果。”


    幽夢靜靜凝視著他,臉頰被淚水灼得生疼。


    ◇◆◇◆◇◆◇◆◇◆


    她不知蘇稚走的那夜,離憂曾順著蘇稚離開的方向來到偏門處,卻看到公主落寞地站在門外,向著空蕩的長巷失神。


    “真那麽舍不得麽?”


    他很輕地暗問一句,隻有風能聽到。而此時他凝視的目光,冷得沒有溫度。


    他不勝諷刺地想:公主你還真是個多情之人啊,心中既有一個放不下的梅太傅,又有一個糾纏不清的鳳棲梧,還一邊對我眷顧著,一邊對蘇稚留戀著。


    愛情本不該是自私的麽?為什麽您就可以那麽三心二意?


    在你心裏,難道離憂真的比不上阿稚重要麽?


    他恍然又在心上,將蘇稚信裏箴言默念一遍:


    「不求生死同衾,但求與子同歸。」


    生死同衾……


    他僵固的嘴角苦澀上揚,在他轉身之後,心也隨之落下一個近乎瘋狂的決定——


    也許隻有死,才能和心愛之人永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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