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憂頎立簷階,一直目送蘇稚出了庭院,腦中猶在迴想當時——


    他們在綺羅殿中用膳完畢,見公主並無留他們閑聊之意,離憂便約蘇稚同迴棠棣軒。經樓下正堂時恰好無人,他興起放緩腳步,觀賞起殿中的富雅陳設。當他閑適走到那樽「花好月圓」玉雕前,頗為好奇地打量起來。


    “阿稚,你過來看。”他召喚蘇稚靠近,“這件玉雕據說就是沐王府送給公主的生辰禮,果然是巧奪天工啊……”


    蘇稚微俯身湊上去賞玉,耳邊驀然聽離憂歎息一聲。


    “這玉上雕著‘花好月圓’,多好的寓意啊……”他話裏有話地感慨著,“其實咱們公主才是世上最美的一塊玉,不知有多少名門望族的子弟在覬覦著她……”


    蘇稚自然聽出他在暗指沐王府的世子,清淡看他一眼,不露聲色。


    離憂忽感酒勁上腦,一手扶額,一手順勢撐在了高腳木幾上。蘇稚趕忙扶著他,不勝關切離憂那顯出病態的麵色,他連說“沒事”,腳底卻虛浮得厲害,驀然就支撐不住身子向側傾倒,蘇稚措手不及沒扶穩,就牽連著被他帶倒下去,同時遭殃的還有那架高腳木幾——


    因為離憂失衡後順手掙紮,木幾吃不住他的拉力,竟也瞬間傾翻,案台上那樽玉雕就此滑脫,沉沉墜落在地,砰然碎開,將倒地的二人驚呆。


    蘇稚迅疾起身扶好木幾,望著一地碎玉正當躊躇,離憂也終於緩過神來了。


    “糟了!”他見狀大驚,“打碎玉雕非同小可,快走!”


    他情急之下顧不得許多,直把那怔懵的蘇稚一起拉出殿外。


    後來公主審問此事,無人敢應,直到她提出要讓每個人驗傷口,蘇稚自知有傷在身,必定難逃追問,便獨自承擔所有罪過,幫離憂開脫。


    人太善良和心軟,就容易被人利用。離憂感同身受地遠望蘇稚背影,終於如釋重負。


    他以為自己是了解蘇稚的,可他終沒有看懂蘇稚臨走前那絲苦笑的真正意味。


    ◇◆◇◆◇◆◇◆◇◆◇


    蘭瑩對於這事談不上讚成與反對,隻覺得有些若有似無的惋惜:“但願他是個聰明人吧,能體會到你這份良苦用心,若是不懂,指不定心裏還會怨你無情?”


    “怨就怨吧,他對我本就無幾分真情實意,我又何必在意他今後對我是喜非惡?或許他根本不會記得我。”幽夢口氣淡淡的,神情也是淡淡的,“其實我早就在猶豫要不要放下,若非他今日闖禍,我也未必下得了這樣的決心。”


    寒露奉一盞茶來,擱在幽夢手邊的木幾上,扶著她肩柔聲說:“蘇公子就要走了,公主您真的不去送送他麽?”


    幽夢心尖忽一陣風起,漣漪微漾,眼裏便無端失神:“我該去麽……”


    ◇◆◇◆◇◆◇◆◇◆◇


    和蘇稚惜別後又順道把九九送走,離憂獨自迴了棠棣軒,頓有一絲門庭冷落的淒涼感撲入心扉,令他不禁緩下了腳步,心緒悵然地走上台階,經過迴廊,一路寂靜無聲。


    他在岔路口不經意地駐足,轉目望向蘇稚曾住過的東廂房,此時人去樓空房門緊閉,離愁別緒又擾心頭,徒增傷感。


    他不堪寂寥,強自低頭前行,推門而入,迴到自己房中。


    他習慣性地走至案前,目光滑落,不曾想那竟有一封書信靜默擺在案上。


    他輕拾起來褪了信封,展開的信箋上墨香殘留,滿滿一頁墨色落入眼眸,皆是蘇稚的字跡。


    蘇稚用這封信與他說了許多交心話,因為這極有可能是他們最後的交談了。


    愈往下讀,離憂眉目愈發深重,那臨至末了的幾句尤為戳心——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卿為重情之人,既慕公主風華,何不真心相待,朝夕相依?


    公主福慧,嘉人可托,卿自當惜之如金,不求生死同寢,但求與子同歸。勿再執念前塵宿怨,錯負良緣,以令抱憾終身。


    願卿珍重,諸事順遂。


    友蘇稚,親筆。」


    讀完時,心已是不可遏製,沉沉發抖。


    想不到……蘇稚看起來與世無爭,對一切似乎都不甚關心,可內裏竟是這樣心思細膩,精於洞察之人。


    他愈發篤信鳳棲梧的觀點,蘇稚真的不簡單,就連公主都說他……


    心若山海,深不可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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