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她府裏招麵首,祁爺不會無動於衷吧?”


    “沒錯,我的確安排了新麵孔進去,不過我隻是讓他在公主府裏找件東西,不會給我們惹麻煩的。”


    棲梧迴憶著他和祁爺的那場夜談,再端詳那頎立階下的離憂,他整個人看上去氣質清雅,神色肅穆而顯得局促不安,甚至不敢和自己對視,似乎心裏有數,知道自己認出了他,正在揣摩著他……這樣一想,棲梧愈發覺得有趣。


    幽夢不覺這二人之間暗藏玄機,隻佯裝不樂地嗔怪離憂:“怎麽磨蹭好半天?要本公主喊你那麽多聲才過來?”


    離憂眼神惴惴地閃爍道:“公主恕罪,方才……離憂走神了。”


    棲梧含笑盯著他,仿佛看離憂強撐鎮定是一種樂趣。


    五月初八,正是這個男人去祁府通風報信,告訴祁爺小公主被人帶去了極樂天,他的出現旋即引起了棲梧的注意。棲梧對他異常警惕,除了他天生有著敏銳的嗅覺之外,還因為離憂那張臉頗有些眼熟,讓他不由自主想到了一個人——


    一個死去已有些時日的女子。


    “公主,這個人……”棲梧故意裝作不認識,饒有興趣道,“就是你的幫手?”


    “他叫離憂,是個飽讀詩書的才子!”幽夢揚著俏臉,顯得神氣極了,“憑他的文采,一定能對出你剛才的對子!”


    棲梧斂眉一笑:“好啊,我等著。”


    幽夢迫不及待地看向階前:“離憂,方才棲梧出的那上聯,你可有解?”


    離憂為難地擠出淡笑:“公主,離憂因為走神沒聽清上聯,可否請君上再說一遍?”


    幽夢轉麵對棲梧使了一記眼色,棲梧意會而瞬眸道:“你聽好,本君出的上聯是,「錦纜春江,橫笛洞簫通碧落」。”


    幽夢不勝期待地鼓勵道:“離憂,本公主對你充滿信心,已經對這妖孽放了話,你可千萬不能叫我打臉啊。”


    離憂抿唇,謙遜頷首:“離憂盡力一試。”


    他暫且藏好那些焦慮的心緒,隻專心應對眼前的考驗,讓自己沉浸在浩瀚的辭海。不經意地,他目光飄到了幽夢發髻上,那支鳳棲梧新送的步搖在陽光下燦然炫目,上麵的珍珠流蘇隨著幽夢轉頭而輕輕搖曳著,十分俏皮可愛。


    他便由此聯想到之前她掉落發簪之事,漫漫辭采溢出心頭。


    他念道:“「華燈夜月,遺簪墮翠遍香街」。”


    鳳棲梧和幽夢雙雙一愣,都沒想到離憂會如此巧妙地“借題發揮”。就連安靜坐於人群的蘇稚,也為他這妙句所吸引,再度望迴了台上。


    “好!對得好極了!”幽夢忍不住為他鼓掌,轉眸衝棲梧炫耀,“怎麽樣?我撿到寶了吧?”


    棲梧風度不減地笑出來:“的確有點墨水,不介意我再考考他?”


    幽夢果斷代表離憂接下他的挑戰:“放馬過來,我們離憂才不怕你!”


    棲梧則淡定看向離憂,離憂比之前有了不少底氣,拱手道:“請君上賜教。”


    棲梧以視線漫掃府園美景,最終又落迴幽夢身上,頓時有了上聯:“「內苑佳人,滿地風光愁不盡」。”


    不消片刻,離憂從容對上:“「邊關過客,連天煙草憾無窮」。”


    “好!”


    這迴台下所有人都為離憂歡唿,頗有種一致對外的架勢,因為總算是有人為他們出了口氣,壓下了鳳棲梧那囂張狂傲的氣焰。棲梧對此頗有領悟,笑而不語。


    “好樣的離憂!”此刻幽夢心也仿佛向著她府裏的人,斜眸笑對棲梧,故意要他好看,“咱們現在換過來,離憂出上聯,你來對。”


    棲梧微笑默許,離憂已經騎虎難下,不好推卻,隻得恭謹道:“那……君上請恕離憂抖膽僭越。”


    棲梧爽快道:“吟詩作對是風雅美事,沒什麽尊卑之分,你出就是。”


    離憂想了想,念道:“「鶴舞樓頭,玉笛弄殘仙子月」。”


    棲梧沉目凝思,半晌不見他作聲,幽夢竊喜,逮著機會笑他:“這就沒招了?”


    棲梧笑容邪氣地朝她瞥來,語聲透著勾人心魄的曖昧:“「鳳翔台上,紫簫吹斷美人風」。”


    他邊念,邊作勢湊到幽夢臉旁,無限陶醉地長嗅一縷,來自她身上的獨有芬芳,嚇得幽夢把身子縮迴。


    這分明就是在有意撩撥!


    他放肆的舉動也把離憂驚到了,他緩了會神,又道:“「十月塞邊,颯颯寒霜驚戍旅」。”


    棲梧正歪著身子玩弄幽夢的一綹青絲,聽他又出一對,不禁陷入沉思。


    “這個我來!”幽夢嫌棄拂開棲梧那隻作怪的手,望著離憂對道,“「三冬江上,漫漫朔雪冷魚翁」。”


    底下人極力為她叫好,離憂笑中漫出柔情:“公主妙解。”


    見他倆如此默契,此刻鳳棲梧反倒成了陪襯,他不甘地挑釁道:“看來對對子是你的強項,本君換個法子考你一考。”


    幽夢看不懂他葫蘆裏賣什麽藥:“你想怎麽考?”


    “咱們不妨來品詩。”棲梧感慨道,“我見今日這番情景,不禁想到李白那八首《宮中行樂詞》中的一首。”


    離憂探問:“君上說得可是……「柳色黃金嫩,梨花白雪香。玉樓巢翡翠,金殿鎖鴛鴦。」”


    棲梧笑著問他:“正是,你說它好不好?”


    離憂預感他話裏有陷阱,慎思道:“詞好,卻不適合用在這。”


    棲梧見他敢於反駁自己,不禁眯起笑眸:“哦?為何?”


    “詞中最末一句,「宮中誰第一,飛燕在昭陽。」”離憂沉著道來,“該詞乃是李白奉詔為玄宗一位寵愛的歌姬所寫,為了討好玄宗,李白將歌姬比作能歌善舞的趙飛燕。而今日坐在這裏的,是尊貴的小公主,既非歌姬,也非飛燕,所以不妥。”


    幽夢聽出幾許意味,暗暗蹙起秀眉。


    棲梧輕瞥她,不以為然與之爭辯:“飛燕能作‘掌上舞’,是傾國之佳人。你們恐怕還不知道,咱們小公主也是長袖善舞的美人,憑她的花容月貌,難道還不配與飛燕相比?”


    “但趙飛燕畢竟是紅顏禍水,下場淒慘。”離憂正色說道,“公主天之驕女,自不必與之相比。”


    棲梧被他反駁得一時語塞,幽夢玩味出一絲冷笑,挑著眉梢斜視他。


    “鳳妖孽,你厲害啊,之前有人諷刺我是齊文薑,你現在又笑我是趙飛燕?”她傲慢坐直,不想再理他的樣子,“我現在很懷疑我們之間的友誼,怕是要緣盡於此了。”


    “冤枉。”棲梧馬上作得一臉委屈,湊到她耳邊哄說,“你如果是趙飛燕,我甘願為你做漢成帝。”


    “滾,真不要臉……”幽夢忍俊嗔他,他倆這般親昵地咬耳說悄悄話,看得離憂很不舒服,他不自在地扭過頭去。


    幽夢意識到了,便恢複矜持地望向他,麵帶讚賞的笑意:“辛苦你了離憂,你迴座吧。”


    “是。”離憂恭順退去。


    遠遠地,穀雨親手端著一份膳食走來,蘇稚見之亦起身,隨穀雨一同登上台階。


    幽夢不解其意,穀雨笑著解釋:“公主,這幾道菜是蘇公子親手做好了,特地讓公主品嚐的。”


    幽夢恍惚怔住,心忽然像是被揉皺了,她眼神複雜地看向蘇稚,而蘇稚也在看她,一汪秋水脈脈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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