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夢徑自走到梅自寒身旁,跪坐下來,陪他賞著天邊的雲霞。她望得如癡如醉,唇邊凝著笑意,許久才說話。


    “我第一次誤打誤撞來到這裏,記得那時正逢梅花佳期,園裏群梅怒放,白若雪,紅似血,馥鬱繁華,如臨仙塵。”她滿目神往,自言自語,“那天你就坐在梅花深處,我看見你,便如同用光了這輩子所有的好運氣……”


    很難想象在激烈的爭吵之後,他們還能這樣心平氣和地坐在一起,說說話,雖然他隻是靜默聽著,麵色如水,寡淡無味。


    “我至今仍覺得那是上天注定,饋贈給我們的緣分,也是我下定決心去‘糾纏’你的開始。”


    她轉過臉將柔情繾綣的目光遞向他,而他像石像一般紋絲不動。


    “可如今梅花都凋零殆盡了……”她放目掃過哪些光禿禿地梅樹,映襯她此刻淒清的心境,“想不到這裏在失去了梅花作景之後,竟是這般荒涼。”


    他依舊無話,時間又在彼此的沉默中逝去一段。


    她費了好些力才尋到新的話頭:“梅花敗了,你也不會再釀梅花酒了吧?”


    “會。”他迴答得極是無心,“我每年都習慣留一些曬幹封存的梅花備用。”


    她勉強地擠出笑容:“也對啊,若是貯存得宜,幹花也是能保留香味的。”


    “幹花雖也能製酒,卻已不再是當初的味道了。”


    他看似輕描淡寫的一句,卻在她心上劃下一道冰冷刺骨的長痕。


    “梅郎,我想你了……”她低頭聲音卑微而柔弱,像個在長輩麵前認錯討好的孩子,“跟我迴去吧……”


    他堅持不迴頭看她:“迴何處去?”


    “迴到二三月裏,梅花開得最好的時候。”她抬起泛紅的雙眼,“如果還能再往,那就迴到你我初見之時……”


    “公主說笑了。”他冷聲相悖,“四季花令有序,豈有梅開二度之時?”


    “怎麽沒有?”她篤定爭辯,“民間自古就有‘二度梅’之說!”


    “那也隻是傳聞,非親眼所見,就不值得相信。”


    她戛然閉口,是啊,他就是個隻相信自己一雙眼睛,就能判定是非對錯的人,有理也說不通。


    可是這人,怎麽就冷得不像真的?她雙眸噙淚望著他,試探的手緩緩朝他側顏伸去:“我們當真……再也迴不去了?……”


    指尖迫近他臉龐時,被他的手一把握住,她凜然一怔,他眸色凝霜:“迴去,結果也是一樣,不會變的。”


    “好……”她的心滑落穀底,“你說過不喜歡任何謊言,想必梅郎也絕不會說謊,那就請如實迴答我。”


    此時他終於轉側眼眸,俯落向她。


    “在你心裏,可有幽夢一席之地?”她仰望他不偏不移,“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分毫?”


    他冷冷相視,凝結了半晌的唇開啟了一條縫:“沒有。”


    幽夢忽地頹敗,堅守至此的眼淚在那二字落地的一瞬,終於衝破了束縛落下來。手被他握著,卻被他與生俱來的寒意感染,頃刻傳遍了全身……


    ◇◆◇◆◇◆◇◆◇◆◇


    沐漓風終於有些坐不住,步履消遣地走下樓,在周邊懸掛的墨寶前隨意看看,以此來打發時間。


    他是個性子極好的男人,其實久等無妨,可如果他的“伯樂”,是個將承諾輕易拋卻之人,那就未免太讓他失望了。


    看罷了一圈字畫,他迴身時不經意地望去一處,也不知怎的,就和坐在那的慕容湮月對視上了。


    麵對這突然的交集,慕容湮月表現得從容不迫,微笑著向他頷首致了個意,沐漓風也抿唇還了一笑,倒也沒興致上前結交,便又走向別處去了。


    慕容收迴視線,淡然喝茶,唇邊凝笑:看來,你等的人不曾來赴約啊?真是可惜了。


    他自然是知道他在等誰,買畫的那天他就已料到那個“楚公子”會設法約見畫師葉羽,故才特意交代封狼前去打探,未雨綢繆,他要比小公主更早知道葉羽是何方神聖,出於細作的敏銳嗅覺,公主所感興趣的,極有可能就是她日後會去來往的,而這些人的底子,在他這裏必須都像無雜的泉水,看得清清楚楚才行。


    今早封狼突然向他匯報:“公子,屬下得到消息,這個葉羽不是真名,他的真實身份,其實是沐王府的嫡出世子,沐漓風。”


    他心一凜,眉峰淺蹙:“千真萬確?”


    封狼確定道:“經過屬下再三核實,不敢有誤。”


    葉羽——沐漓風?


    兩個名字合二為一,被他玩味其間,也忽然令他想起了一些事:國宴之夜,由他一手製造的京城煙花暴亂,人群裏曾衝出來一個年輕男人想要追趕他,後來被自己移形換影的步法給擺脫了。


    他記得那人的長相,正是今日所見的葉羽,無巧不成書。


    想到這裏,他不禁冷笑飲下一口茶。那夜未曾與他交鋒,沒準以後還有機會。


    也許,會是一個不錯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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