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曖昧的口吻念出那聲香酥入骨的“梅郎”,直叫他心弦嗡鳴,眼神閃爍道:“臣不敢當。”


    “我自知琴藝不精,是該多聽高人彈奏,取取經。”


    說著,幽夢有意向旁挪動身子,手從弦上移開,滑過畫在琴角的一株紫色幽蘭,空出正對琴身的位置等著他。


    “太傅既然來了,那就莫負這把好琴。”她抬起的眉目如灑滿陽光的泉水,清澈純淨,波光粼粼,“莫負此時,青春作伴好光景吧。”


    梅自寒低垂的那片餘光,在她和古琴之間幽幽凝滯。


    ◇◆◇◆◇◆◇◆◇◆◇


    蘭圃外一處僻靜的小河邊,幽寂與蘭兒相對站在樹蔭下,他手執錦帕,意欲擦拭她嘴角的淤血,她卻驀然轉過臉,避開被他的帕子碰觸。


    幽寂的手僵在那裏,不懂她這不識好歹的倔強:“你這是何必?”


    她卻將眉間的冰雪傲骨化作微風輕盈:“您不曾告訴我您是太子……”


    “你也不曾告訴我你在這裏所受的苦楚。”他道,眉眼微蹙,不知是心疼她,還是心疼自己的好意被人這樣不屑一顧。


    “告訴殿下又如何呢?”她清澈的眸子裏空空的,仿佛一潭死水,“身為宮裏最卑賤的奴婢,命如草芥,死不足惜。”


    “如果本宮有心幫你脫離苦海,還你自由呢?”


    她暗怔,一道驚疑的眼神瞥向他。


    幽寂說:“雖然不能保證清除你身上的罪名,但本宮願意一試,讓你早日離開這裏。”


    她眼中有著浮光掠影的悸動:“殿下,請坦誠告訴我,您想幫我,究竟是因為可憐我,還是有其他非幫不可的理由?”


    幽寂蒼白地一縷苦笑:“你若覺得本宮可憐你,倒不如說本宮是在可憐自己。”


    她又迷惘了,完全想不通,堂堂一朝太子竟會和她說出這樣的話。


    “在這座巍巍的皇宮裏,人心都會變得冰冷麻木,想找一個能陪自己說上幾句話的人,實在太難了……”他淒惻地,笑出滿心寂苦,“清風自瀟灑,不得解語花……”


    蘭兒卻在這時雙膝一屈跪在了他的身側,惹他目光驚詫滑落,她說:“感懷殿下恩澤垂憐,奴婢不敢奢望殿下能為我爭取到自由之身,但奴婢確有一事相求。”


    幽寂不勝溫和:“你說。”


    ◇◆◇◆◇◆◇◆◇◆◇


    “這突然起興弄琴,倒不知要彈點什麽好了。”梅自寒已然擺好了架勢,側目似是問她。


    幽夢清笑怡人:“太傅可否為我彈一曲…《鷓鴣天》?”


    梅自寒眼中一絲猶疑,《鷓鴣天》曲牌下名目眾多,不知她點的是哪一支。


    她啟唇念來:“玉樓金闕慵歸去,且插梅花醉洛陽。”


    他一瞬了然,便低眉信手,宮商漸起——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與疏狂。


    曾批給雨支風券,累上留雲借月章。


    詩萬首,酒千觴。幾曾著眼看侯王。


    玉樓金闕慵歸去,且插梅花醉洛陽。」


    不得不說,她此曲挑得甚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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