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上了車,端起小幾上的杏仁茶一飲而盡,“走罷!”


    馬車緩緩朝宮外駛去。


    君天瀾翻了頁書,餘光瞧見這小姑娘輕車熟路地從茶幾裏麵掏出一隻精致食盒,放在小幾上打開,搓了搓手,拿起筷箸,迫不及待地吃起了盛放在裏麵的核桃酥。


    他盯著她看了半晌,暗道這人重生一迴,把對他的愛情都忘得一幹二淨,卻沒忘記他馬車裏的小幾下麵,會習慣性地藏著一盒點心。


    眼底的神情俱是無奈的寵溺,他唇角含笑,又低頭繼續看書。


    沈妙言吃完點心,趴在窗弦上,朝外麵的鬧市張望了幾刻鍾,馬車終於行至韓府。


    君天瀾此行並非是微服私訪,因此韓憫自然要盡臣子禮節,親自帶著家眷及賓客出門相迎,恭候他的車架。


    馬車停下後,所有人皆都朝拜下去,口唿萬歲。


    君天瀾被擁進府裏的正廳,同那些大人們說話,沈妙言在他身後站了會兒,覺著無趣得很,於是悄悄溜走了。


    她是來尋韓棠之與江梅枝的。


    穿過花廊,老遠就聽見水榭那邊,響起婦人們的笑聲。


    她隔水望去,隻見一群貴婦正聚在裏麵玩牌,其中一名貴婦她頗有些眼熟,好似是韓敘之的娘親董氏。


    經年不見,董氏消瘦許多,顴骨高高隆起,越發顯得臉長憔悴。


    而她渾然忘我地坐在牌桌上,嘴裏叫著笑著,全然沉醉在賭牌之中。


    旁邊有幾名侍女經過,輕聲交談道:“二夫人也真是,聽聞最近幾年越發愛賭,不止跟交好的夫人們賭,甚至還去了賭坊,把這些年攢下的積蓄全都輸光了!”


    “是啊,二老爺可生氣了,但怎麽勸她都不聽呢。”


    “二夫人經曆喪子之痛,心裏難過著呢,所以才會借著賭博,讓自己忘卻煩惱吧!”


    幾人議論著,漸漸走遠了。


    沈妙言盯著董氏,攏了攏寬袖,心中滋味兒複雜。


    她正想著,一雙柔軟的小手忽然捂住她的眼睛。


    沈妙言怔了怔,抬手覆在那隻手上,溫聲道:“櫻櫻,你又頑皮了。”


    謝陶鬆開手,假裝生氣地背過身,“妙妙有了妹妹,就不在意我了……哼,枉我還特意帶了玫瑰牛乳酥過來,罷了罷了,我還是拿那酥點去喂魚吧!”


    說罷,轉身就要走。


    沈妙言急忙拉住她,無奈笑道:“都是我的錯,我不該認錯人。你不是在坐月子嗎?怎的出來了?張祁雲允你出來?”


    謝陶反握住她的手,同她慢慢往前散步,“醫女說我恢複得不錯,可以出來走走。大叔又怕我悶在府裏心情不好,所以才帶我過來的。對了妙妙,你在這裏做什麽?可是在找人?”


    沈妙言點點頭,把韓棠之與江梅枝的事兒細細告訴了她。


    謝陶拿團扇捂住小嘴,忍不住笑道:“我瞧著妙妙重生一迴,臉上倒是缺了顆東西。”


    “缺什麽東西?”


    “這臉頰上啊,還缺一顆大黑痣!那歡喜媒人的臉上,可不都有一顆大黑痣?”


    “你——”


    沈妙言羞惱,伸手就去捏了她軟乎乎的臉蛋。


    姐妹倆打鬧著走到一處涼亭裏坐了,謝陶打發了軟軟去尋江梅枝與方遂,沒過多久,軟軟就跑迴來,說是那兩人在花園的紫藤蘿花架下說話。


    謝陶望向沈妙言,對方已經起身,搖著折扇道:“走,咱們過去瞧瞧。”


    兩人沿著花廊,很快就遠遠看見了江梅枝與方遂。


    那邊紫藤蘿花開得正好,蔭蔭綠意搭起了一大片陰涼的花棚,花棚下設著雕花黃梨木桌椅,茶點等一應俱全。


    江梅枝今日打扮得很精致,正低著腦袋,雙手揪著繡帕。


    方遂坐在她對麵,生得高大英俊,正挽袖斟茶,唇角始終噙著淺笑,低聲同她說著什麽。


    “這麽看著,倒也登對……”謝陶點點頭,“妙妙,你說江梅枝會不會改了心意,歡喜上方遂了?”


    沈妙言朝紫藤蘿花架那邊抬起下巴,“你瞧瞧,江梅枝像是改變心意的樣子嗎?”


    謝陶再度望去,隻見江梅枝已經站起身,輕聲細語地同方遂說了什麽,就轉身走了。


    顯然,是不打算繼續這次相親。


    “走罷。”沈妙言拉了謝陶,悄悄跟上江梅枝。


    兩人跟了約莫一刻鍾,就瞧見江梅枝獨自站在花樹下,正抬袖抹眼淚。


    她哭得傷心極了,連沈妙言與謝陶走到她身後,也渾然不覺。


    沈妙言遞給她一塊繡帕,“不過是個男人,至於哭成這樣?”


    江梅枝嚇了一跳,急忙轉過身,見是她倆,頓時羞紅了臉,全然不敢直視她們,隻含羞帶怯道:“你們……你們怎麽在這裏……”


    “你若果真歡喜韓棠之,我倒是有個法子。”沈妙言含笑,拿帕子細細給她擦幹淨眼淚。


    江梅枝立即抬起明亮的雙眸,“鳳二姑娘有什麽法子?”


    沈妙言在心裏對董氏道了句得罪,往前傾了傾身子,附在江梅枝耳畔一陣低語。


    小姑娘的眼睛立即瞪圓了,緊張道:“這……這不好吧?”


    “江太師在刑部做了十年的尚書郎,這等人脈資源,不利用起來,豈不是浪費?”沈妙言笑得像隻小狐狸。


    沈妙言的計謀是,誘使董氏去賭坊大賭,輸光錢財後,再遣人誘惑董氏偷盜韓家二爺的官印去做抵押。


    一旦事情暴露,偷盜官印乃是大罪,刑部必然要親自審訊。


    如今雖是韓棠之掌管刑部,可刑部大部分官員都是江義海一手提拔上來的,效忠的乃是江義海。


    雖說董氏是韓棠之的繼母,可韓棠之生來孝順,定然要想盡辦法救董氏出來。


    那個時候,韓棠之還不得登門去求江義海?


    江家再趁機提出聯姻之事,又有何難。


    “可是,可是我並不認識賭坊的人,又怎麽敢誘惑董伯母去賭坊……”江梅枝緊張地糾結著。


    沈妙言把謝陶推到她麵前,“瞧瞧,這位可是鎬京城最大賭坊的老板娘,現成的關係,不利用豈不可惜?”


    謝陶真誠地點點頭,“梅枝,我也希望你能和韓大人好好在一塊兒,你若願意,我定然會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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