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臾,她抬手,下意識地扯了扯麵紗。


    她戴著麵紗,他應當認不出自己的吧?


    這麽想著,卻聽得上方傳來君烈的聲音:“此次遠征楚南大獲全勝,朕心甚悅。你們有什麽想要的獎賞,但說無妨!”


    君天瀾的目光,隻定定落在沈妙言身上。


    他是在戰場上摸爬滾打了整整一年的男人,那目光幽深霸道,充滿了侵略性和壓迫感,叫人脊背莫名生出一股冷汗。


    沈妙言便是想用麵紗自欺欺人,卻也辦不到了。


    不知過了多久,君天瀾朝君烈抬手,“父皇——”


    “父皇!”


    君舒影忽然打斷了他的話。


    君烈轉向他,“舒兒可是有什麽話要說?”


    君舒影走到大殿中央,朝他舉杯,笑吟吟道:“父皇,今日四喜臨門,兒臣想要敬父皇一杯酒!”


    “你這孩子!”君烈無奈捋須,“今日何來四喜之說?”


    君舒影俊臉上笑容更盛:“第一喜,乃是恭喜父皇收複楚南。第二喜,乃是恭喜二位皇兄歸京。至於這第三喜……”


    他轉身,望向沈妙言的目光中充滿了深情:


    “這第三喜,那是兒臣的大婚之喜。第四喜,乃是父皇有皇孫之喜。”


    原本熱鬧的隆慶殿內,霎時鴉雀無聲。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沈妙言母子身上。


    他們早聽聞宣王殿下有個心愛的女人,還為了她退掉與謝府的婚事。


    難道,就是這個看起來還沒有及笄的小姑娘?!


    還有那小姑娘手上抱著的孩子,莫非就是宣王殿下的子嗣,當今皇上的第一個孫兒?!


    一片寂靜中,君天瀾驟然捏碎指間的墨玉扳指,大步走向沈妙言。


    群臣再度驚唿。


    這是,什麽情況?!


    新歸來的四皇子,莫非是要橫刀奪愛?!


    好一出狗血大劇啊!


    君舒影先一步擋在沈妙言麵前,淡淡道:“皇兄自重。她,是你弟妹。”


    君天瀾冷眼盯向沈妙言。


    那眸光黑暗血腥,宛如來自極北的風雪,令沈妙言極度不舒服。


    於是她垂眸,抱緊小昔年,隻當沒看見他的眼神壓迫。


    當初在楚京,是他選擇放手。


    如今這般所作所為,又算是什麽?


    君天瀾見她如此,眼神不覺越發冰冷。


    當時他默默選擇放手之後,就踏上了前往西南的戰場。


    等他九死一生從戰場上迴來,第一件事就是把她找迴來。


    可是無論他派出去多少人,俱都找不到有關她的半點兒消息。


    原本他們三個月前就該迴鎬京,但為了她,他生生多留了三個月,就是想把她找迴來,重新帶在身邊。


    想要告訴她,她與楚雲間有了夫妻之實並沒有關係。


    想要告訴她,就算那個孩子是楚雲間的,也沒有關係。


    他,會對她負責的……


    他占了她的清白,他會對她負責的……


    然而此時此刻,這個原本消失無蹤的女人,竟然又突然冒了出來,還要和他同父異母的弟弟成親!


    他,無法接受!


    他緩緩抬眸,麵對君舒影那雙沉冷的丹鳳眼,淡淡道:“她是我弟妹,不過,隻是暫時。”


    語畢,不顧君舒影與君烈難看的麵色,麵無表情地離開了隆慶殿。


    “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君天燼搖著折扇大笑出聲,“不愧是我血脈相連的嫡親弟弟,這份搶婚戰詞,當真是有意思得緊!哈哈哈哈哈!”


    滿殿寂靜,獨他一人驕傲地大笑出聲。


    君天瀾走後,沈妙言才覺得輕鬆許多。


    她取了麵紗,正要吃酒,生著銀色頭發的少女,忽然過來了。


    姬如雪在她身邊盤膝坐了,聲音甜脆:“妙妙!”


    沈妙言點點頭,“如雪姐姐。”


    “我能抱抱昔年嗎?”姬如雪滿臉期盼。


    “當然。”


    沈妙言笑了笑,把昔年遞給她。


    姬如雪把小家夥小心翼翼地抱在懷裏,十分驚歎地感慨:“……莫名其妙就從肚子裏出來了,還會慢慢長大,真的好神奇哦!”


    沈妙言扶額,什麽叫莫名其妙從肚子裏出來……


    “我也希望能和天燼有自己的寶寶,天燼說我每天晚上陪他睡覺就好,但都過了三個月了,我還是沒有寶寶,真的好急哦!”


    她一本正經地說著,渾然不顧自己說出來的話,在那些大周貴族聽來,有多麽驚世駭俗。


    酒過三巡後,沈妙言有些疲憊。


    君舒影也不願留下來同那群巴結他的大臣們虛與委蛇,於是帶她乘坐馬車,打算迴郊外山中的木屋。


    誰知馬車剛走到鎬京城的北門,君舒影就收到消息,說是君天燼要迎娶薛寶璋與謝昭了。


    報信的暗衛滿臉驚奇:“聽說三皇子喝醉了,不小心輕薄了薛小姐與謝小姐,還正巧被人撞上。皇上大怒之下,便叫他把兩個都娶了,下個月就要娶。”


    “嗬……”


    君舒影倚在馬車中輕笑,“我那位好皇兄,還真是豔福不淺啊。那兩個女人,沒一個是省油的燈……”


    暗衛退下後,君舒影望向沈妙言,隻見小姑娘披著大袖衫,大約在想什麽心事,正一動不動地呆坐著。


    “怎麽了?”


    他問著,給她斟了盞杏仁茶。


    沈妙言捧眉尖輕蹙,“君天燼若是迎娶薛寶璋與謝昭,那如雪姐姐怎麽辦……”


    她知道姬如雪與君天燼的故事。


    聽聞姬如雪乃是魏北鬼帝的掌上明珠,那鬼帝還有個甚是寵愛的小徒兒,他原本打算把姬如雪嫁給他的小徒兒,誰知,卻被君天燼橫插一腳,把姬如雪迷得神魂顛倒。


    那小徒兒看不過眼,於是就給君天燼下了無解之毒。


    姬如雪為了救君天燼,用自身血液做解藥,終於把他救了迴來。


    大約是因為這個緣故,她一夜白頭,變成了今天這樣。


    而君天燼解毒之後,直接殺了那名小徒兒,帶著姬如雪私奔迴中原。


    能夠為了一個男人,舍下父親、舍下出生長大的家國,如雪姐姐她,究竟是抱了多大的勇氣?


    沈妙言想著,忍不住輕歎。


    ……


    月滿西樓。


    今夜的明月分外清透,禦花園裏的秋菊一叢叢盛放,雪白如瑩,燦爛高潔。


    園子角落的高樓裏,一位姿容極美的少女,正臨風而立。


    她長發雪白,月光下,肌膚白得宛若透明。


    她穿水藍色綾羅襦裙,漆黑卷翹的睫毛低垂著,瞳眸裏水光黯淡。


    夜涼如水。


    寒風四起,她忍不住抱住雙臂。


    正在這時,一件寬鬆的大氅,被披上她的肩頭。


    君天燼吐出一口煙圈,淡然攬她入懷,“娶她們,不過逢場作戲,師姐應當懂我。”


    他站在扶欄上,擁著美人眺望禦花園,薄唇的弧度邪佞而俊美,“師姐可喜歡這園子的景致?”


    姬如雪抬眸望去,但見園中的假山流水、亭台樓閣、珍稀花卉,皆都錯落有致,處處透著皇家的華美。


    可她隻看了一眼就收迴目光,將小臉緊貼在君天燼的胸膛上,輕聲道:“天燼,我害怕……咱們迴魏北好不好?我不想你做皇帝,我隻想與你好好待在鬼市,然後生一個寶寶。我想要個女兒,她一定會很乖巧的……”


    “傻瓜。”


    君天燼輕笑,抬起她的小臉,讓她往更遠的地方看,“師姐,從楚南到鎬京,一路走來,你也看見了江山的磅礴壯麗。而這江山,都是我為你打下來的!我要你成為全天下最尊貴的女人,我要咱們的女兒,成為全天下最尊貴的公主!”


    男人喝了酒,說話時,微醺的英俊眉眼,透出濃濃的驕傲與自負。


    可姬如雪隻感覺到不安。


    子夜時分,男人沉沉入了眠。


    她起床,默不作聲地收拾了包袱和細碎銀兩。


    臨別前,她蹙著眉尖,俯身親吻男人的唇瓣。


    冰涼的液體,順著雪腮滑落在男人的麵龐上。


    她哽咽道:“天燼,我不想做全天下最尊貴的女人。我隻想要與你好好待在鬼市,隻想好好守著你……若做全天下最尊貴的女人,需要與別的女子共享你,我寧願不曾來到你身邊。”


    她說完,轉身決然離去。


    她偷了君天燼的腰牌,因此皇宮的守衛並未攔她,由著她離宮。


    她獨自遊蕩在深夜的鎬京城中,不知到底該去何方。


    而就在這時,一道黑影悠悠落在她背後。


    身形瘦削修長的男人,嗓音嘶啞難聽:


    “姑娘可是無處可去?”


    姬如雪轉身,戒備地望向這個憑空出現的男人。


    他穿黑色道袍,麵容雖英俊,卻透著刻薄與陰寒,在這黑夜之中出現,莫名令人害怕。


    她下意識地往後退,“你,你是誰?”


    元辰含笑朝她伸出手:“既是無處可去,不如我帶你迴家?”


    “迴家?”姬如雪皺眉,把小包袱緊緊放在胸前,“你究竟是誰,又帶我迴什麽家?難道,你是父親派來尋我的人?”


    “嗬……”


    元辰沒再跟她囉嗦。


    ,


    有小天使看不明白,解釋一下,這裏的前世是接第1601章到第1607章的前世。


    會把前世交代完,包括北幕天池的冰棺和白骨、連澈的來曆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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