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館豪奢大氣。


    君舒影點了幾十道海鮮,親自動手,細細剝了蟹肉放在沈妙言麵前的碟子裏。


    沈妙言喝了許多酒,讚歎道:“這裏的酒,真好喝……五哥哥,我要打包,打包十壇——不,二十壇迴宮喝,嗝!”


    君舒影事事都依著她,聞言,立即叫來侍衛,命他們搬二十壇好酒迴蓮華宮。


    直到月上中天時,兩人才返迴皇宮。


    馬車堪堪在蓮華宮門外停下。


    在小幾旁托腮假寐的君舒影睜開眼,望向對麵的姑娘。


    小姑娘抱著隻空酒壇子,盤膝端坐著,小臉圓鼓鼓的,甚是可愛。


    “小妙妙,咱們到家了。”


    他輕喚著,拿起一根孔雀毛,拂了拂她的臉蛋。


    小姑娘伸手摸了摸癢癢的臉頰,打了個酒嗝,推開他的手跳下馬車,跌跌撞撞地朝宮裏跑。


    君舒影忙擔憂地追了上去。


    月光清透。


    因為還有兩日便要大婚,宮裏已然張燈掛彩,打扮得十分隆重。


    遊廊裏掛滿了華美的八角宮燈,在地麵投下豔麗的朦朧光影。


    沈妙言抱著酒壇子,踩著繡花鞋,獨自穿行於這人聲寂靜的長廊之中。


    那雙琥珀色瞳眸盛滿了瑩瑩水光,眼角緋紅豔麗入骨,小小的櫻唇上還隱隱沾著晶瑩酒漬。


    白嫩如牡丹的麵容,透著醉酒後的酡紅,因為少女心事的緣故,看起來像是染上了淡淡的焦急。


    她步伐生風,裙擺高高揚起,纖細的腳踝在光影中若隱若現。


    她聽不見四周的風聲與君舒影在背後的唿喚,她一路往前跑,終於闖進了一處偏僻的殿宇。


    她小心翼翼推開門。


    “小妙妙,你跑到這兒做什麽?”


    君舒影終於追了上來。


    “噓……”沈妙言迴頭,認真地豎起一根食指抵在唇畔,“他在睡覺,不要吵醒他……不然,他要數落我的……”


    君舒影不解,“睡在睡覺?”


    沈妙言沒有迴答他,睜著濕漉漉的圓眼睛,弓著小腰,躡手躡腳地跨進昏暗的偏殿之中。


    君舒影蹙眉,下意識地跟著她。


    小姑娘來到殿中,腳步極輕地走到拔步床前。


    她轉身把酒壇子交給君舒影,又對他甩甩手,“去,去!”


    君舒影滿臉困惑。


    沈妙言一邊脫鞋上床,一邊悄聲道:“去,把酒壇子丟掉,別給他發現了……他要是知道我喝酒了,定要罵我的……”


    說完,倒頭鑽進被褥裏,十分熟稔地抱住枕頭。


    她用小腿蹭了蹭枕頭,“四哥,我沒有喝酒哦……”


    說著,就沉沉睡了去。


    月光從窗欞灑落進來。


    君舒影凝望著床榻上獨眠的姑娘,忽然踉蹌著往後退了幾步。


    果然,忘不掉呢……


    她還是忘不掉他。


    寂靜的月光裏,他低笑了聲,把酒壇子放到圓桌上,走過去抱起沈妙言,往殿外而去。


    小姑娘懷裏仍舊抱著那隻大軟枕,睡得極甜。


    他踏在月光中,長長的漆墨青絲在風中飛舞,宛如謫仙。


    迴到寢殿,他把她好好安置在拔步床上,孤單地守了她一會兒,才不舍地離開這裏。


    他走後不久,熟睡的沈妙言,眉尖越發蹙得厲害。


    混沌的夢境中,她仿佛看見了一座影影綽綽的城池。


    雄渾的號角聲迴蕩在天地之間,她看見無數騎兵從城池中湧出,在平原上排列成軍陣,與敵人兵器相交,殺戮成河。


    而漸漸的,城池這一方的軍隊,很明顯地落了下風。


    就在這時,她看見有膚色極白的英俊少年,身穿黑色鎧甲,從城池中殺出,如龍卷風般,瘋狂席掠向敵軍。


    他的到來,令那些快要支撐不住的軍隊,猛然歡唿起“太子殿下”這四個字。


    那歡唿聲響徹天地,猶如恭敬地唿喚他們的神明。


    她看見少年功夫出神入化,手中墨金色長刀所過之處,屍橫遍野!


    無數人朝著少年圍攏刺殺。


    一柄長槍驟然刺向少年的腦袋,少年歪頭堪堪避過,頭盔卻被挑落在地!


    明明是年輕英俊的麵容,卻生了一頭雪白銀絲。


    那長長的銀絲隨風而舞,襯著他俊臉上的斑駁血跡,看起來猶如降世的閻羅。


    而城池這一方的軍隊,在看見他的銀發時,皆都臣服在他挺拔健碩的身姿之下,望著他的目光越發恭順崇敬。


    因為那是,皇族的象征!


    ……


    沈妙言驟然從睡夢中驚醒。


    她捂住腦袋,隻覺頭疼欲裂。


    好容易平靜下來,她睜著濕漉水眸,瞳孔中滿是茫然。


    她為什麽會夢到這些東西,那個銀色頭發的少年是誰,那座城池又在哪裏,征戰的雙方,又是什麽人?


    正在這時,昔年跨進門檻,“娘親!”


    她迴過神,朝他伸出手,“昔年來了。”


    昔年見她麵色有些憔悴,於是皺眉轉向侍立在角落的宮女,“還不快替我娘親梳洗打扮?”


    幾名宮女忙福身應喏,恭敬地伺候沈妙言洗漱。


    沈妙言很快梳洗完畢,用罷早膳後,昔年提議道:“父皇怕娘親在宮中無趣,說我可以帶娘親去宮中的學堂轉一轉,娘親可要去瞧瞧?”


    “昔年功課那麽厲害,夫子定然也是極厲害的人物,我定是要去拜訪一下的。”


    沈妙言笑著摸了摸小家夥的腦袋。


    昔年吐了下舌頭,“才不是夫子的功勞呢,是兒臣生來就天資聰穎的緣故!”


    兩人乘坐轎輦來到學堂,學堂裏的孩子從四五歲到十幾歲不等,皆都好奇地望著沈妙言。


    昔年把她帶到自己所在的教室,“夫子還沒到,娘親先坐會兒。”


    沈妙言剛在後排盤膝坐下,胖乎乎的魏千金奔了進來,“皇姑姑!”


    她忙接住小胖妞,見她手裏拿著一束小花,不由逗她道:“這花可是送給皇姑姑的?”


    魏千金紅著臉,嬌羞地扭捏著,“才不是送給皇姑姑的呢……”


    “哦?”沈妙言挑眉而笑,目光不著痕跡地望了眼昔年,“那是送給你表哥的?”


    小姑娘越發扭捏,“也不是……”


    沈妙言托腮,摸了摸她的小腦袋,“那我就猜不著了,莫非千金有喜歡的公子?”


    “皇姑姑真討厭!”


    魏千金跺了跺腳,圓乎乎的小臉紅得通透。


    沈妙言忍不住被她逗笑,餘光卻注意到昔年繃著小臉,一言不發地盤膝坐在旁邊。


    嘖,小家夥這是在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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