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輕哼,“我什麽畫本子沒看過?而且祖母總是喜歡看這種你愛我我也愛你的戲,我從小陪著她看,都能唱出來了。”


    窗欞外落著飛雪。


    暖暖的寢殿中,君舒影望著這懂事的小家夥,一顆心也幾乎要融化成春水。


    他低頭,親了親小家夥的額頭,柔聲道:“睡吧。”


    他親自把小家夥寢殿裏的燭火吹滅,隻給他們留了兩盞琉璃燈。


    他為兩人掩上寢殿的門,屋簷下掛著的燈籠,照亮了他猶豫不決的麵容。


    說來容易,可究竟要怎麽做,小妙妙才會心軟,答應嫁給他呢?


    他抬手,輕輕摸了摸自己的麵頰。


    翌日,傍晚。


    沈妙言昨晚沒睡好,總是夢見水呀火呀之類的東西,因此這日午後,補了個眠,現在才堪堪醒來。


    她梳洗完畢,思雅過來稟報,說是司馬辰求見。


    她對著銅鏡戴上耳墜,暗道這司馬先生是沒完沒了,鐵了心要帶她去西郡。


    不過他一腔熱血,奔波千裏而來,細細想來也是為了大魏千千萬萬個黎民百姓著想,她實在沒有拒之門外的道理。


    於是她起身,親自去殿外見司馬辰。


    今兒北幕天氣不錯,寒風早已止了,黃昏的夕光照耀在禦花園中,光影昏惑,風景甚好。


    沈妙言攜著司馬辰漫步於禦花園中,不等對方開口,先笑道:“司馬先生覺得,北幕風光如何?”


    “甚美。”司馬辰一身道袍,手持羽毛團扇,看起來仙風道骨,姿儀甚妙,“隻是這裏風景再好,終非故土。”


    沈妙言眨了眨眼,暗道這廝也太會說話了,她還沒正式表達自己不願意去西郡的決心,他已經把她接下來的話全部堵死了。


    於是她支吾了兩聲,眼珠子滴溜溜亂轉,看山看水看天,就是不看司馬辰。


    司馬辰神色鄭重了幾分,頓住步子,連聲音也冷了幾分,“微臣愛慕陛下,隻因為陛下心懷天下,心懷黎民,值得微臣愛慕。可如今的陛下,耽於兒女情長,同過去那位叱吒風雲的女帝,全然不是同一人了!”


    沈妙言低垂著腦袋,纖細白嫩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揪著衣襟。


    她盯著繡花鞋尖,淡淡道:“西郡,會很危險吧?所以,那個人在去西郡之前,才會放我離開。因為就連他,也不確定是否能活著生還。”


    司馬辰一怔。


    沈妙言輕笑,“你們都當我蠢,可我的心,有時候是很明白的。我這條命,原就是他從法場上撿迴來的。如今他為了保全我,舍得讓五哥哥帶我離開鎬京……我又為什麽要再讓自己身陷險地,叫他一番心血盡數白費?”


    “女帝——”


    “什麽女帝!”她抬頭,麵無表情地打斷司馬辰的話,“我從一開始,就不想做那勞什子的女帝!我膽小怕事,目無遠見,我如何配當女帝?什麽英明神武、心懷蒼生,我在魏北時做的那一切,隻是因為我想報仇,隻是因為我想活下來,隻是因為我還想迴到他的身邊!”


    司馬辰呆滯地看著她,似是沒有料到,她竟然會說出這種話。


    沈妙言揉著衣擺,淡淡道:“家國天下與我何幹,蒼生社稷又與我何幹?我曾為了魏北付出過六年青春,也曾為了不傷害中原百姓,在率兵東渡時絞盡腦汁把戰火放在地廣人稀的草原……


    “可天下,又迴報了我什麽?”


    “群臣百官辱罵我為紅顏禍水,黎民百姓隻當我是禍國妖姬……這樣的天下,憑什麽要我去守?”


    她抬起眼簾,兩汪清澈見底的琥珀色瞳孔,靜靜凝視著司馬辰,似是在等一個迴答。


    饒是舌綻蓮花、生了副七竅玲瓏心思的司馬辰,也在此時無言以對。


    是啊,若付出與迴報不平等,她憑什麽還要勞心勞力地繼續付出?


    她又不曾欠了這天下!


    恰在此時,嫋嫋箏音從半空中彌散而來。


    兩人偏頭看去,隻見晚霞映雪,遠處水麵的雕花長亭裏,一身月白錦袍的貴公子,正漠然撫箏。


    他生得極美,身姿修長而挺拔,滿頭漆墨青絲用烏木簪束起一半,幾縷長長的碎發閑散垂落於胸前。


    劍眉斜飛入鬢,丹鳳眼豔絕媚人,鼻梁高挺,薄唇嫣紅。


    周身氣息如山中高士,襯著那背後的無邊冰雪與遠方的綿延雪山,飄飄然恍惚憑虛禦風的仙人。


    那箏聲縹緲勾魂,宛如九天之上的仙樂。


    禦花園寂靜無聲,來往宮女內侍仿佛皆都忘了前塵往事,隻沉浸在這如斯美景、勾魂仙樂之中。


    沈妙言定定注視著那個出塵絕豔的男人。


    她知曉他長得好看,卻不知在這晚霞映雪之中,他好看得叫天地都失了色。


    一曲終了,箏聲的餘韻還迴蕩在水麵之上,在水麵漾開一圈圈漣漪。


    這世間,大約唯有他的箏音,才配得上“餘音繞梁,三日不絕”這八個字。


    君舒影修長蒼勁的手指輕輕擱在長箏上,抬眸與沈妙言隔水對望。


    半晌後,他薄唇微揚。


    他起身,足尖點過水麵,蜉蝣般輕盈落在她麵前。


    他帶著幾分孩子氣的偏執,將一把白玉質地的小鎖掛在她的頸間。


    那白玉小鎖綴在一隻細細的金項圈上,做工異常考究。


    “北幕皇後的信物。”他正色,“妙妙戴上,就是北幕皇後,今後不許取下來的。”


    沈妙言低頭看向那把別致精巧的小鎖,忍不住嘀咕:“北幕好像還沒有過皇後吧?哪裏來的皇後信物?”


    君舒影低首,吻了下她的臉蛋,“現在有了。”


    說罷,挑眉看向司馬辰,笑容豔絕,“司馬先生,如今小妙妙是北幕的皇後,可不再是那勞什子的北魏女帝了。收複故土什麽的,你還是另請高明吧。”


    司馬辰臉色不大好看,隻定定望著沈妙言,似是期望她能改變主意。


    然而沈妙言已經打定主意不再摻和那些吃力不討好的事兒,麵對他期望的目光,小臉上半點兒多餘的表情都沒有。


    司馬辰見狀,不再多言,隻拱了拱手,失望地轉身離開。


    他走後,沈妙言正要摘下金項圈白玉小鎖,君舒影按住她的手,“小妙妙這是何意?你可是答應我求婚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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