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言笑容甜甜,“你肯陪著我自是極好的,等來年春天的時候,咱們把隔壁空地拾掇出來,給你建一座小院。”


    楚雲間笑著應好。


    來年初春,草長鶯飛,萬物複蘇。


    傍晚時分,沈妙言提著小水桶從河邊迴來,正好碰到拎著兩隻野兔從林子裏出來的楚雲間。


    楚雲間蹙眉,從她手中接過水桶,“都快要臨盆了,打什麽水?這些粗活,我來做就好。”


    沈妙言抬袖擦了把額前的細汗,笑道:“這段日子,多虧有你幫忙。”


    男人什麽都沒說,隻領著她往小院而去。


    小院裏有一棵很是粗壯的桃花樹,楚雲間前幾天在樹下結了秋千,又在角落搭了葡萄架,綠蔭習習,襯著牆角的野花,格外幽雅靜美。


    兩人吃罷晚膳,沈妙言趁著夕色繼續紡織,而楚雲間則在院中練習劍法。


    桃花瓣落英繽紛,他們在依山傍水的村落裏,宛如活在畫卷之中。


    入夜之後,春雷滾滾,淅淅瀝瀝的春雨悄然而至。


    楚雲間睡夢中,聽見有茶具破碎的聲音。


    他立即警覺地坐起身,手持佩劍奔到隔壁房間,一腳踹開房門,隻見房中一燈如豆,那個小姑娘捂著高高隆起的肚子,額角的冷汗打濕了鬢發,臉色慘白。


    他忙奔過去,卻不知如何是好,隻得急切問道:“可是要生了?!”


    沈妙言點點頭,唇瓣顫抖,疼得完全說不出話來。


    她自己都隻是個半大的孩子,哪裏見識過這種陣仗。


    無邊恐懼把她徹底湮滅,她死死抓著褥子,炙熱的眼淚一顆顆滾落下來。


    楚雲間上前給她擦了擦額頭的冷汗,溫聲道:“我去找人,妙妙等著,我一會兒就迴來……”


    說罷,連蓑衣和鬥笠都顧不得穿,匆匆離開了院落。


    他記得村尾住著個老婦人,好似生過五個孩子,在接生方麵,應是有經驗的。


    他動作極快地掠到村尾,直接踹開了院門奔到裏屋。


    那老婦人是個潑辣角色,拿著棍子怒罵道:“狗崽子!誰叫你大半夜驚嚇老娘睡覺的?!滾,給我滾!”


    楚雲間握住她揮來的木棍,露出一抹微笑,“我家娘子要生了,還請老夫人過去瞧瞧。”


    老婦人眼珠一轉,貪婪地舔了舔嘴唇,“不瞞你說,這方圓百裏,也就老婆子我會接生。不過,這銀子嘛……”


    楚雲間直接抽出腰間佩刀架在她脖子上,笑容溫涼,“老夫人說什麽?”


    他的刀是沾過人血的刀。


    即便隻是簡單架在人脖子上,也足以令人恐懼。


    那老婦人雙腿立即軟了,哪裏還敢在這亡命之徒麵前提銀子的事兒,忙顫巍巍道:“我這就去、這就去……”


    楚雲間把她抓到小院裏,沈妙言的羊水早就破了,剛推開院門,就能聽見她撕心裂肺地尖叫。


    他心頭緊緊揪起,三兩步衝到裏屋,點燃幾盞油燈,隻見他的沈家丫頭滿身大汗,濕發沾頰,眼淚早已染濕了枕巾。


    漫山遍野都在落雨,瀟瀟之音不絕於耳。


    他的小丫頭痛苦地哭喊著,將那滿山落雨聲都壓了下去。


    “造孽哦!”


    那老婦人雖貪婪,卻也在此時起了幾分惻隱之心。


    她邊煮熱水邊嘮叨起來:“這孩子怕是還未成人吧,你也幹得出這種事,你還是個人嘛?”


    楚雲間抱著沈妙言,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笑容苦澀,“她還有半個月才及笄。”


    那雙雅致漆黑的狹長眼眸中,盛著複雜的情緒。


    若他不曾謀害沈國公一家,半個月後,該是他娶她的日子。


    可是……


    “讓她躺好。”老婦人說著,遞了一碗熱湯給楚雲間,“叫她喝下去。生孩子可是有的受罪呢,她年紀又小,這胎沒三四個時辰,怕是生不出來的。一個弄不好,一屍兩命也是有的。”


    她說完,見楚雲間渾身殺氣四溢,立即抿了抿嘴,不敢再多言。


    院落破敗。


    寢屋中陳設破舊,隻簡單的一張木床,一個洗臉架子,並幾把椅子。


    小姑娘都愛美,那窗台上,擺著個豁了口的粗陶杯子,裏麵還插著一枝快要凋零的桃花。


    桃花杯子旁,小心翼翼放著一盒胭脂。


    那胭脂粗劣,是貨郎跟其他雜貨挑過來賣的那種,五枚銅板就能買上一盒。


    床榻上,鋪著床打了補丁的褥子,她躺在這破舊的褥子上,雙腿.張開,歇斯底裏地哭喊著,努力地想要把肚子裏的孩子生下來。


    這是她和國師的寶寶。


    她,想要把他生下來……


    不著調的村婦婆子,在旁邊喊著亂七八糟的調子,不停地讓她使勁兒。


    可是,一個還未及笄的小姑娘,又能有多少力氣呢?


    那婆子見她哭喊了半個時辰都沒能生出孩子,也急了,幹脆把她身上用以遮羞的破舊毯子拿開,輕輕按壓起她的肚子來。


    女孩兒的哭叫,一聲慘似一聲。


    楚雲間的眼眶,漸漸濕潤。


    他轉過臉,不忍再去看。


    他的妙妙,他的小未婚妻,不該受這樣的罪……


    他攥緊拳頭,無言地閉了閉眼。


    “啊!”


    就在這時,那婆子忽然發出一聲慘叫。


    楚雲間迅速睜開眼,隻見那婆子滿手是血!


    他望向沈妙言,隻見她的雙腿間,鮮紅的血液汨汨淌了出來,逐漸將她身下的褥子染成深色。


    而她麵如金紙、雙眼緊閉,氣息十分羸弱。


    他整個人呆愣在原地,好半晌才迴過神,一把揪住那婆子的衣領,厲聲喝道:“你在做什麽?!”


    那婆子渾身發抖,指著沈妙言,囁嚅道:“血崩,血崩了……你家娘子身子弱,這一胎沒懷好,生不出來的,生不出來的……她,她怕是要死了……”


    楚雲間整個人氣勢陡然一變。


    上位者的尊貴氣息暴露無遺,他唇角流露出那熟悉的腹黑雅致的冷笑,“救不活她,我要你給她陪葬!”


    那婆子嚇得匍匐在地,嘴唇翕動,囁嚅道:“血靈芝……聽說,血靈芝能救人……”


    楚雲間俯身吻了吻沈妙言的額頭,認真地凝了眼她蒼白的麵龐,柔聲道:“沈家丫頭,等我迴來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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