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言不解,“可我聽一位高人說,西郡的地底,藏有龍脈。”


    徐思嬌猛然轉向她,瞳孔之中還有尚未褪去的恐懼。


    她握住沈妙言的手,認真道:“這事兒知道的人不多,隻有西郡老徐家那幾個老古董知道!我也是幼時不懂事,在夜裏偷偷跑出去玩,才偶然發現的。”


    她說著,歪了歪腦袋,仔細迴想了下,似是醞釀好了情緒,才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沈妙言。


    她小時候野性未除,最是頑劣不過。


    那天夜裏,她看見一隻黑貓叼著塊肉從花園裏竄過,於是興奮地追了上去。


    黑貓跑得很快,一刻鍾的功夫,就竄出了徐家。


    而她不知疲倦地跟在後麵。


    那時候隻是個小孩子罷了,天不怕地不怕,即便夜色濃濃,眼睛裏,也仍舊隻有那隻飛快竄跑的黑貓。


    不知追了多久,黑貓終於進了一條荒僻的街巷裏。


    徐思嬌好奇地跟在後麵,看見黑貓叼著肉溜進了一道門裏。


    她推開門,門內靜悄悄的。


    大約是沒人居住的緣故,撲麵而來都是黴味。


    她在房中倒找西翻,也仍舊沒能找到那隻小貓。


    後來,她打開一隻木箱,卻在木箱底下,看見了一條暗道。


    她渾然不覺危險,隻想著快要找到那隻小貓了,於是直接跳進了暗道裏。


    暗道裏嵌著燈火,還算明亮。


    她走了兩刻鍾,眼前豁然開朗。


    那是一座地下都城。


    一座廢棄了的地下都城。


    空中隨處飄著幽綠色的粼粼鬼火,觸目所及,是不見邊際的墓碑,一直延伸到視線看不到的黑暗裏。


    遙遠的平原上,一座火紅色的城池拔地而起,巍峨壯闊,淒美孤獨。


    無數火紅燈籠掛在那座城池上,把它映照得仿佛火光四溢般絢爛奪目。


    這樣孤獨而浩大的城池,是她此生見過的,最壯麗的景致!


    它比秦時的阿房宮更加波瀾壯闊,比壯麗的賀蘭山更加鬼斧神工!


    她呆呆行走在墓碑中,一股強大的吸引力,牽扯著她朝那座城池走。


    而就在此時,她聽見四周有說話聲,是徐家老爺子和她哥哥的聲音:


    “所謂龍脈,就是這些玩意兒?”


    “西郡地底,原本的確藏有龍脈,後來被師父奪走了。”


    “真可惜……”


    “這天下原該是師父的,就算是龍脈,也不屬於大周皇族,更不屬於咱們徐家。它本就是師父的東西,何來可惜之說?隻要師父的計劃能實現,咱們徐家居功至偉,也足夠千秋萬代了。”


    彼時徐思嬌才不過五六歲,躲在墓碑後麵,聽見這些話,全然不解是何意。


    直到他們議論的聲音消失不見,她才站起身,望向那座古怪卻又宏大壯麗的古城池。


    她想去裏麵看看。


    這麽想著,她毫不猶豫地抬步朝那個方向走去。


    隻可惜尚未走出十幾步,四周陰風驟起。


    陰風散去,她看見無數麵容慘白的侍衛,穿著破爛盔甲,將長矛指向她。


    他們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連腦袋都快要從肩膀上掉下來了,卻仍舊以一種冰冷的表情,冷冷凝視著她。


    這群人,分明是死人!


    “鬼啊——!”


    她捂住腦袋,驚恐地尖叫出聲。


    “再後來,我醒來時已經身在徐府。大約,是我兄長救我迴來的。”徐思嬌托腮,眼中現出一抹追憶,“如今想來,那群侍衛臉上還長滿了斑點,該是屍斑吧?”


    夜色如水。


    沈妙言俯身,掐了朵廊外含苞欲放的蓮花。


    她把蓮花放在鼻尖下輕嗅,淡淡道:“怕隻是你大夢一場。”


    “才不是!”徐思嬌氣怒,指著自己的鼻子嚷嚷,“我又不是傻子,現實和夢境,難道我分不清嗎?!”


    沈妙言不置可否。


    徐思嬌見她滿臉無所謂的表情,哼了幾聲,叉著腰離開了。


    她走後,遊廊重又恢複寂靜。


    初夏的夜蟲鳴叫出聲,越發襯得這長夜靜謐。


    沈妙言趴在欄杆上,一隻手探進了蓮塘。


    池水冰涼,隨著她指尖探進去,逐漸漾開一圈圈漣漪。


    漣漪慢慢平靜下來。


    她盯著自己在水麵的倒影,隻見那雙琥珀色瞳眸盛了太多東西,多到她自己都分不清裏麵究竟藏著多少種情緒。


    過了會兒,她輕笑了聲,玉白指尖從水麵劃過,打碎了那平靜的投影。


    她對龍脈無所謂,如今更不在乎這天下究竟是誰的天下。


    她,隻想離開這裏。


    正在這時,一陣清冽酒香從遊廊盡頭傳來。


    沈妙言偏頭望去,隻見司馬辰一身寬袖道袍,拎著隻酒葫蘆,正慢條斯理地走過來。


    他在沈妙言身畔落座,擰開酒葫蘆,不知從哪兒摸出兩隻白玉酒盞,斟滿一杯,遞給她。


    沈妙言接過,晃了晃杯中的晶瑩酒水,笑道:“我以為,先生修道,應是不喝酒的。”


    司馬辰朝她舉杯,嗓音悠遠:“世間千愁萬緒,非飲醉不可排解。”


    沈妙言與他碰杯後對飲而盡。


    司馬辰把白玉杯收好,又從脖頸間取下一道三角形的護身符,親自給她戴在頸上,“此去路途遙遠,我別無長物可送,這護身符我戴了半生,望它能護佑你平安。”


    沈妙言低頭,摸了摸那道符紙,輕聲道:“你知道我要走了?”


    “我夜觀星辰,推算萬物,雖偶有推算不準的,但十之八九還是相對準確的。”


    司馬辰笑了笑。


    很快,那笑容又逐漸黯淡下來。


    他垂眸,低聲道:“當初,是我勸說你東渡狹海、征伐中原。如今你所遭受的一切磨難,都是我害的。對不起。”


    沈妙言頗有些好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滿臉都是認真,“先生對我說這種話,純屬見外。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不是我的,我強求也沒用。與其拘泥於過去,不如享受現在,憧憬未來。”


    她說完,起身伸了個懶腰,釋然地離開了遊廊。


    而此時,乾元宮的國宴已然結束。


    君天瀾與君舒影並肩立在殿簷下,俯視著皇宮裏的萬千燈火。


    兩人俱是風華絕代的容貌氣度,一個凜貴威嚴,一個多情絕豔,令人見之忘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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