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陶正認真地給她扣上盤扣,聞言,小圓臉一紅,軟軟糯糯道:“沒有的事啦……”


    沈妙言見她這副模樣,心中便越發確定她大約對張祁雲已經心生歡喜。


    隻是……


    琥珀色瞳眸暗了暗,她挑起謝陶的下頜,笑容腹黑:“阿陶,你這麽離開,就等於是在給謝昭讓路。她欺負了你那麽多年,你當真,當真願意放過她?”


    “不放過還能如何?”謝陶無奈,“我是鬥不過她的呢,她肯不糾纏我,我都要去廟裏燒香,念一聲阿彌陀佛了!”


    她說著,還有模有樣地雙手合十拜了拜。


    沈妙言含笑,抬手替她勾起一縷垂落的碎發,“身為女子,總有許多無可奈何之處。可是阿陶,在鬼門關前走過兩遭後,我也算是看清楚了。人活著,不是為了受氣。你不願招惹謝昭,我卻替你對她恨之入骨。”


    “此話怎講?”謝陶不解。


    “當初她遠嫁拓跋烈,你可還記得,她是把誰從草原王妃的位置上擠下來的?”


    謝陶愣了愣,“二公主,君子佩?”


    “正是。”沈妙言唇畔笑容越發腹黑,“當年我去過草原,謝昭不僅搶走了君子佩的夫君,還劃花了她的臉,叫她為她端茶遞水,為奴為婢……你說,君子佩可恨謝昭?”


    謝陶呆呆望著她,隱隱想到了什麽。


    沈妙言一邊示意拂衣把早膳端來,一邊淡淡道:“君子佩是五哥哥的親姐姐,這麽多年,卻不曾追隨他去北幕,反而仍舊待在周宮裏。你以為,她是在等什麽?”


    謝陶恍然大悟,“我明白妙妙的意思了!”


    沈妙言笑著揉了揉她的臉蛋,“還好,我的阿陶還不算太笨。”


    謝陶對謝昭,心中也是有恨意的。


    若非謝昭,她的孩子,怎麽可能流掉!


    若能叫她在君子佩的手底下吃吃苦頭,那也是極好的。


    於是她摩拳擦掌,“那我待會兒就去找二公主!正好後日是顧大將軍的生辰,欽原哥哥定然要帶謝昭去赴宴……”


    “用罷早膳,我與你一道去見君子佩。”沈妙言笑容甜甜,“你可有食過早膳?在我這兒再食些罷?”


    這廂兩人商討著對付謝昭的事兒,另一邊,思錯殿。


    正是風雪將息的時候。


    宮殿外的荒草和小路上,落著厚厚一層積雪,卻不見有宮女內侍前來打掃。


    一側偏殿裏,不時傳出嬤嬤們打葉子牌的嬉鬧大笑,而正殿中,卻冷清寂靜至極。


    鰩鰩凍得縮手縮腳,呆呆站在一張小板凳上,看魏化雨在窗邊臨帖。


    她搓著手,細聲道:“太子哥哥,你不冷嗎?”


    此時魏化雨身上穿的襖子,還是初進周宮時所穿,早已破舊肮髒,壓根兒不保暖。


    然而他稚嫩的麵龐卻格外白嫩平靜,落筆時不疾不徐,猶顯從容。


    鰩鰩見他不理自己,不禁噘了噘嘴,也懶得再看他臨字,跳下小板凳跑到小榻上,擁住那床半舊不新的被子。


    她又餓又冷,不知不覺中,竟倒在小榻上,就這麽睡了過去。


    魏化雨終於寫完五張大紙,擱下毛筆,偏頭看見她睡得甜甜,隻是似乎是因為寒冷的緣故,而在褥子裏團成一團,漆眸中不覺掠過一抹憐惜。


    他抿了抿唇瓣,輕聲道:“來人。”


    一道人影飛掠而至,鬼魅般出現在殿中,朝他單膝跪下:“太子殿下!”


    魏化雨麵無表情地在冷水中淨手:“去弄床暖和的被子,再弄些好炭。”


    他身體好,再加上有武功底子,因此這點兒嚴寒是不怕的。


    可鰩鰩不一樣。


    她是嬌生慣養的小公主,原就該捧在手掌心。


    那暗衛領命,立即去辦。


    魏化雨在幹淨的帕子上擦淨手,望了眼暗衛離開的方向。


    皇姑姑掌權當政的那一天,就告訴他,大魏將來會由他統治。


    不止如此,她還給了他一隊訓練有素的少年暗衛。


    他與那群暗衛一起長大,即便如今落難,他們也仍舊忠心耿耿。


    這群暗衛,大約是他手裏,目前最重要的一張底牌了。


    他在小榻邊坐了,為鰩鰩輕輕撫弄開臉上的碎發,呢喃出聲:“我答應你,勢必會帶你和皇姑姑,重新迴我們在魏北的那個家……”


    鰩鰩睡得香甜,被他弄得臉上癢癢,嘟囔著推開了他的手。


    等她醒來,卻是被烤番薯的香味兒喚醒的。


    她揉著眼睛,定睛細看,隻見自己身上蓋著一床厚實的錦緞麵被子,殿中放著一爐燒得正紅的炭火,把整座大殿都給燒暖了。


    而魏化雨坐在火爐旁,正拿著火鉗,細細給烘在炭灰中的番薯翻麵兒。


    她興奮地跳下小榻,“哇,太子哥哥,你怎麽知道我想吃烤番薯啦!”


    說著,衝過去蹲在火爐旁,眼饞地盯著那兩個煨在一起的番薯。


    魏化雨勾唇一笑,“你什麽心思,是我不知道的?”


    “哼,俗話說得好,女孩兒家的心事,是海底的針,哪兒有那麽容易就能猜著?”鰩鰩朝他吐吐舌頭,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烤番薯,仿佛唯恐兩個番薯自個兒跑了。


    兩人吵吵鬧鬧的過了半刻鍾,烤番薯終於全熟了。


    鰩鰩早就餓得饑腸轆轆,聽魏化雨說烤好了,“嗷”了聲,伸手就要去炭火裏拿。


    魏化雨重重拍了下她的手背,“古時有猴子火中取栗,妹妹倒好,來了個炭中取薯,傳出去也不怕人笑話。”


    鰩鰩朝他扮了個鬼臉,眼巴巴地望著他戴上厚實手套,慢條斯理地將番薯取出來。


    烤熟的番薯金黃甘甜,咬一口,齒頰留香。


    鰩鰩吃得飽飽,入夜之後,貓兒似的團在厚實的嶄新錦被裏,抱著魏化雨的腰身,睡得格外香。


    魏化雨望著窗欞外的星辰,想著今日暗衛送來的關於皇姑姑的消息,直到長夜過半,也仍舊無眠。


    殿中的油燈漸漸燃盡。


    他低頭親了親懷中小女孩兒透著奶香的臉蛋,才抱著她沉沉入睡。


    第二日清晨,鰩鰩起床時,殿中卻不見魏化雨的身影。


    她以為他在殿外練劍,因此梳洗過,匆匆穿好衣裳鞋襪,飛快奔到殿外,可殿外空空如也,隻有滿目蕭條衰敗的雪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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