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愛了她那麽多年,想了她那麽多年,連荒唐的夢境裏,同他共赴巫山雲雨的人,也是她!


    男人的唿吸漸漸紊亂,借著醉意,忽而把沈妙言抵在廊柱上,低頭便想要強.吻她。


    沈妙言蹙眉,雙手抵在他寬大結實的胸膛上,聲音極為冷靜:“五哥哥,我不想這樣。”


    君舒影睜眼看她,那張豔絕小臉,果真寫滿了不情願。


    他慢慢垂下眼簾,按著她雙臂的手,卻忍不住收緊。


    西風緊,將漫天細雪吹到兩人身上。


    片刻後,君舒影忽然把她抱到懷裏。


    他的貂毛鬥篷很大,幾乎把沈妙言完全攏在了裏麵。


    他埋在她頸間,微醉的聲音清越而低啞:“小妙妙……”


    “嗯?”


    “這些年,你過得好不好?”


    從還沒見到她時,就想問的問題,終於問出了口。


    沈妙言仰頭,望著漫天飛雪,唇角邊露出兩個梨渦,“沒什麽不好的。”


    所有的苦難都熬過來了,有什麽不好的呢。


    “這樣啊……”君舒影低笑,仍是抱著她,“那我與你做一個約定,可好?”


    “什麽約定?”


    “若你無法打消君天瀾一統天下的野心,若將來真的有一天,你我都成了他的階下囚,那個時候,我帶你走,好不好?”


    他凝視著沈妙言,丹鳳眼中全是深情。


    沈妙言笑了笑,“五哥哥,你是不是傻?若真有那一天,我們都成了他的階下囚,你又如何能帶我走?更何況,他並非是那樣的人……”


    君舒影的指腹,輕輕按在她白膩的眼角上,笑容玩世不恭,“小妙妙,我與他是血脈相連的兄弟,我比你,更了解他。”


    沈妙言拂開他的手,“那便瞧著吧,我與你賭一個承諾,他絕不會狠心,讓咱們都成為他的階下囚。”


    君舒影笑了聲,“好,賭一個承諾。”


    漫長的寒夜裏,細雪還在寂寂飄零。


    兩人並肩走在雕花遊廊中,看梅,看燈,也看雪。


    沈妙言偶爾會抬頭悄悄望向君舒影,他的側臉輪廓很俊美,因為長期生活在不見陽光的北國,肌膚也很是白皙。


    她大約永遠都會記得,那年錦州城外,她高燒中想看煙火,可山村裏並無煙火可看,於是他當夜熔了他的寶貝佩刀,親自給她表演了一場極美的打樹花。


    當時的她,無疑是心動的。


    可如今,過去那小小的歡喜,在對四哥的愛情麵前,也早已消弭無蹤。


    可是,與他相處的感覺很舒服。


    那是一種朋友間,彼此信任的感覺。


    相信彼此,永不會背叛。


    君舒影迴到文華殿,幕昔年已經沐過浴,正盤膝坐在床榻上,捯飭著沈妙言給他做的那件新衣裳。


    聽見腳步聲,他掀起眼皮望了眼,又低頭繼續捯飭衣裳。


    君舒影在榻邊坐了,伸手摸了摸那件錦襖,“娘親給你做的?”


    小家夥點點頭,又嗅了嗅鼻子,淡淡道:“酒氣太濃,去沐浴。”


    君舒影捏了把他的臉蛋,“小小年紀,就知道管著你父皇。”


    說罷,含笑去隔壁沐浴了。


    世人眼中,幕昔年寡言少語,常常喜歡躲在他身後。


    可隻有他知道,他才是被管著的那個。


    他君舒影天不怕地不怕,卻偏偏被自己偷迴來的這個小崽子,給管得服服帖帖。


    袒著上身在雪地裏喝酒吧,會被他訓。


    不好好處理奏章吧,也會被他訓。


    想要賴床吧,還會被他掀了被子,逼著去上朝。


    他也曾試圖對他發火生氣,可小家夥一哭二鬧三絕食,莫說他心疼,給他母妃知曉,定要趕過來,揪著他的耳朵,要他給小家夥認錯。


    君舒影泡在灑玫瑰花瓣的大理石浴池裏,麵容氤氳在茫茫水霧之中,想著這些瑣事,唇角無奈勾起。


    有時真不知道,到底誰才是爹。


    他正泡得舒服,殿外冷不丁響起小家夥淡漠的聲音:“父皇,您已經在裏麵泡了兩刻鍾。再泡下去,對身體不好。”


    “知道啦、知道啦!”


    君舒影唉聲歎氣地從浴池裏踏上來,“我說小昔昔啊,你咋管得這樣寬,你爹我都沒有自由了!你再這樣不懂事,你爹我就給你找個後娘,天天打你屁屁,你怕不怕?”


    “等迴了北幕,父皇此言,兒臣會原封不動地轉告祖母。”


    幕昔年口中的祖母,正是君舒影的親娘,當初君烈的寵妃,蕭貴妃蕭豔。


    當年君烈死後,蕭貴妃直接去了北幕,如今正是北幕的太後娘娘了。


    而君舒影聽他搬出自己親娘,氣焰霎時短了,訕訕道:“你能不能換個別的人來威脅我?”


    他親娘疼小昔昔得緊,常常為小昔昔打罵他,仿佛小昔昔才是她兒子似的。


    他步出沐浴的偏殿,在門外牽起幕昔年的小手迴寢殿,一路嘮嘮叨叨:“告訴你,你爹我今兒,差點吻到了你娘親。不對不對,是你娘親主動對你爹獻吻,你爹我拒絕了!你有沒有覺得,我特有男子氣概?”


    “並沒有。”


    “小兔崽子,你應該說‘父皇好厲害,我好崇拜父皇!’來,說一遍我聽聽。”


    “幼稚。”


    “……好吧,你不幼稚,你是爹,你是小祖宗,成了吧?說起來,你娘親比從前還要漂亮了……”


    父子倆穿一樣的杏黃寢衣,趿著一樣的絨鞋。


    打房廊下走過時,一大一小兩張俊美麵龐,令路過的宮女盡皆看的癡呆。


    幕昔年望了眼夜幕中的落雪,又仰頭望向君舒影的側臉。


    他仍舊笑眯眯地說著話兒,囉裏囉嗦的,卻半句都沒離開他那位娘親。


    他心中酸楚,悄悄兒地反攥住君舒影的手指。


    他的父皇是天下聞名的美人。


    卻為了那個女人,夜夜醉酒天池。


    曾有一次,他一邊喝酒,一邊沿著天池踉踉蹌蹌走路,看見天池中倒映出的月亮,非說那是他娘親,不顧內侍勸阻,非得遊下水,要把他娘親撈上來。


    他趕過去時,就看見他的父皇,一邊在天池中翻找,一邊哭喊:“妙妙不怕,妙妙不怕,我這就把你撈上來……不冷的,我抱住你,就不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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