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城外,兩軍戰鼓齊擂。


    沈妙言與魏驚鴻交鋒數迴,明黃盔甲耀眼奪目,那柄巨大的黑色彎刀與長槍交錯而過,竟絲毫不落下風。


    “軍師以為,此戰當如何?”三軍麵前,魏思城坐在輪椅上,一邊喝茶一邊笑問。


    張祁雲搖著把骨扇,抬手撫了撫胡須,“魏驚鴻老了,連殺氣都沒有,不過僅憑一腔念想在作戰,又哪裏能贏過咱們女帝大人?”


    話音落地,魏驚鴻長槍來襲,沈妙言迅速後仰,脊背貼著馬背,才險險避過。


    對麵魏驚鴻的大軍立即發出嗤笑。


    連澈盯著那危險的一幕,雙手緊了緊韁繩,忽然翻身躍上高台,推開擊鼓的小兵,親自奪了鼓槌擊鼓。


    鼓聲急促,沈妙言迴頭,紅衣少年臨風立在鼓台之上,朝這邊望過來的眼神,充滿了鼓勵。


    她唇角輕勾,掄起手中長刀,越發恣肆地縱馬朝魏驚鴻掠去。


    “好功夫!”魏驚鴻誇了句,嫻熟地避開她的攻勢,一柄長槍舞若梨花,靈巧而周密地挑向沈妙言。


    到底是戎馬半生的男人,沈妙言猝不及防被他挑下馬,眼見著那柄長槍再度襲來,她幹脆往前一滑,長刀砍斷魏驚鴻坐騎的馬足,那馬兒長嘶一聲,魏驚鴻整個人被摔了下來!


    兩人棄馬,在地麵大戰,沈妙言滾了滿身灰,身上亦有不少處掛彩受傷,然而那張明媚的小臉,卻始終噙著淺淺笑意。


    而魏驚鴻宛如大魏最矯健的一匹野馬,手持長槍無畏無懼,戰鬥之間,章法天成,渾然與那柄銀槍是一體的。


    沈妙言身姿嬌小玲瓏,偏偏拖著一柄幾乎與她一般高的大彎刀,叫人覺得下一瞬她就要被那柄彎刀給壓垮下去!


    可是沒有,她把那柄彎刀舞得極好,雖好幾次險些被魏驚鴻給殺了,卻還是屢屢從虎口脫險。


    眼見著兩人交鋒已過五十迴合,魏驚鴻身上半點兒傷都沒有,沈妙言卻因為體力漸漸不支,幾乎被他摁在地上狠揍。


    頭盔跌落,那頭順滑的青絲在魏北的大風中飛揚,她唇角烏青流血,一雙琥珀色眼兒卻仍舊笑吟吟的,盛滿了大魏純淨的藍天。


    她把君天瀾教她的彎月刀法發揮到極致,腳下則運著君舒影所教的花間蝶影步,配合純黑彎刀,當真是浮光掠影、步步生蓮。


    她是戰場上,最美的風景。


    眼見著她竟是越戰越勇,魏驚鴻左臂被重傷,踉蹌著往後倒退數步,沈妙言一躍而上,手中的長彎刀從半空疾速斬下!


    魏驚鴻原是可以躲開的,但他沒有。


    他仰頭,望著那個淩空而來的姑娘,恍惚中,仿佛看見他的箏兒迴來了。


    彎刀頓在魏驚鴻的額頭。


    沈妙言淩空俯視他,他的眼神很溫柔,還蘊藏著一種被歲月發酵出的深情。


    但那並不是看她的眼神。


    仿佛是在透過她,看別的女子。


    他,是把她當成她的娘親了嗎?


    她落地,彎刀刀尖指著魏驚鴻的脖頸,仰頭脆聲道:“你輸了。”


    “嗯,我輸了。”他笑,英俊的麵龐透出輕哄的寵溺,仿佛是隔著歲月與陰陽,哄他心愛的姑娘開心。


    四周沉寂半晌,沈妙言背後的數十萬大軍陡然爆發出鋪天蓋地的大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所有人都跪了下去。


    沈妙言麵無表情地望向魏驚鴻的軍隊。


    魏驚鴻抬起手,打了個手勢。


    那些大軍麵麵相覷,盡管不情願,卻還是跪了下去。


    身著明黃盔甲的姑娘手持長刀傲然立於風中,滿頭青絲隨風飛揚,端的是凜貴至極。


    就在這時,大梁城樓上高高響起一聲拉長音調的唿喊:“開城門——”


    高高吊起的城門,緩緩被放下。


    沈妙言望過去,隻見以君天燼為首,大梁城裏的官員皆都騎在馬上,跟著他迎了出來。


    君天燼仍舊是那身不羈的裝扮,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間,還托著一杆細細的描金煙槍,削薄的唇瓣勾起,一手拽著韁繩,慢條斯理地率領百官出來。


    百官們中間,還簇擁著一頂帝王專用的明黃轎輦。


    及至行到沈妙言跟前,君天燼輕笑著,在馬上微微欠了欠身子:“恭請新帝入城。”


    魏思城、張祁雲等人也過來了,沈妙言示意張祁雲找人把魏驚鴻看管起來,自個兒掃了眼君天燼身後的百官,清晰地把他們臉上的不情願收入眼底,暗道這些人,大約是被君天燼脅迫出來迎接她的。


    不過……


    她望向人群中笑吟吟的張晚梨,所有的官員裏,似乎也隻有她,是真心想要迎接她入城的。


    她迴了她一個笑容,繼而轉向對君天燼,“且容朕梳洗更衣,再入城不遲。”


    君天燼抬手,笑容邪肆慵懶:“皇上隨意。”


    午後,沈妙言乘坐明黃色織金轎輦,浩浩蕩蕩地入城了。


    城中百姓原本恐慌不已,可沈妙言早已約束三軍,不準打家劫舍、驚擾百姓,因此百姓們逐漸大膽起來,紛紛好奇地從自家窗戶裏探出腦袋朝街道張望。


    也有膽兒格外肥的,競相跑到沿街兩側,朝沈妙言拜下口唿萬歲,又小心翼翼地抬眸窺視,這新帝究竟是何模樣。


    恰在這時,前方有不解情況、耳聾眼花的老爺爺,挑著一擔水經過,開路的連澈皺了皺眉,正要喚人驅逐,誰知那老爺爺雙腿一軟,竟然跌倒在地,半天沒爬起來。


    連澈一張清秀的小臉皺了起來,還未開口叫衛兵把他拖下去,後麵的沈妙言抬手示意停轎。


    連澈勒轉馬頭,走到轎輦前翻身下馬,卷起薄薄的明黃色繡二龍戲珠垂紗簾,朝轎中伸出手。


    此時街道兩側已然聚集了無數百姓,正伸長了脖子朝那轎輦張望。


    眾人隻見一隻細細綿綿的玉白纖手,扶到那少年將軍的掌心,繼而那新帝從轎輦中探出上身,一張極為明媚純淨的小臉,出現在眾人視野中。


    那臉兒宛如不經世事的小女孩兒般純淨無辜,偏那雙琥珀色琉璃眼的眼尾微微上翹,平添三分嫵媚,容色之奪目豔麗,竟生生把發頂的明黃龍冠也給壓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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