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會兒,叢林裏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那十幾名侍衛越發驚駭,鬥膽喝道:“究竟是誰在那裏裝神弄鬼?!快些滾出來!”


    沈妙言同樣望向那黑暗的叢林,聽聞大梁城的官員都投靠了魏驚鴻,那麽是誰會出現在這裏幫她?


    難道是鬼帝?


    就在這時,叢林中響起一個散漫的聲音:“你讓本相出去,本相若果真出去了,豈不是很沒麵子?”


    這聲音是……


    沈妙言狠狠皺眉,張祁雲?!


    那十幾名侍衛卻並不知道這人是誰,互相對了幾個眼,冷聲道:“你這無名小卒,少在這裏冒充我們喬相爺!”


    其中有人笑道:“喬相爺已是六十高齡,你這小卒子,既要冒充,也該把聲音裝得老成些!”


    “嗬……”


    叢林中響起輕慢的低笑,沒過一時半會兒,便有六名身著細鎧的暗衛,抬著一頂輕紗軟轎出來。


    轎簾高卷,張祁雲褒衣博帶端坐在軟轎裏,手中還搖著柄骨扇,明明不過是二十多歲的年紀,卻偏要蓄一把大胡子,看上去一派仙風道骨。


    “少年們,”他開口,燦若星辰的雙目含著盈盈笑意,“把目光都放遠些吧,這世上諸國並立,丞相嘛,可不止喬以烈一人。不才張祁雲,正是北幕丞相。”


    那些侍衛愣了愣,紛紛道:“原來是北幕相爺!失敬失敬!隻是北幕相爺為何要救鳳儀郡主?”


    “大魏國事,相爺還是少管為妙。若是傳到皇上耳中,恐怕大魏和北幕的關係,要緊張起來了。”


    張祁雲搖扇輕笑,“不不不,傳不到你們皇上耳朵裏的。”


    “為什麽?”那些侍衛同時發問。


    “因為……”張祁雲搖著扇子的手忽然停住。


    為他抬轎的六名侍衛同時化作殘影襲向他們,不過刹那功夫,所有活著的侍衛,皆都再無唿吸。


    張祁雲憐憫地掃了眼他們:“因為,你們要死了啊。死人,是不會說話的。”


    此時沈妙言已經恢複些許力氣,勉強站起身,朝他拱了拱手:“多謝相救。”


    說著,望向連澈等人:“魏驚鴻不見人迴去稟報消息,定會派人來查,咱們必須趕緊離開。素問,你還能騎馬嗎?”


    “可以的!”素問站起身,艱難地爬上馬。


    四人往前行了一段路,沈妙言迴頭,卻見張祁雲的軟轎還跟在自己後麵。


    她勒住馬,挑眉道:“張丞相這是何意?如今我一無所有,沒什麽東西能迴報你的。若相爺願意,我倒也願意許相爺一個承諾,等大魏收複,我當盡己所能,為相爺完成一個願望。”


    張祁雲哈哈大笑,“郡主說的這是什麽話?不過郡主既然提出了這個承諾,本相倒是卻之不恭了。”


    沈妙言向來是看不透這個男人的,因此認真問道:“那你千裏迢迢來大魏,還碰巧救了我,究竟是想做什麽?”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張祁雲搖著折扇,“我家那位好主子,日夜念叨著郡主安危,唉,可憐我這把老骨頭,尚未過幾天安穩日子,就被派過來為郡主出差謀劃,真是美人如手足,兄弟如衣裳啊!”


    “原來是五哥派你來的……”沈妙言心中湧出暖意,餘光打量張祁雲,雖然這個男人不大靠譜,但她知道他的實力。


    能從君天瀾嘴裏搶到北幕那塊肥肉,這個男人豈會簡單。


    若有他在自己身邊出謀劃策,想必收複大魏,將會容易許多。


    思及此,她笑道:“既然如此,那麽丞相就跟著我吧。隻是若給其他人知道你的身份怕是不妥,以後我還是稱唿你張公子好了。”


    “郡主隨意。”張祁雲毫不在意。


    沈妙言唇角揚起,一夾馬肚,沿著官道不疾不徐地北上離開。


    張祁雲在後麵注視她的背影,睿智的星目中,劃過一道暗芒。


    他生來就沒佩服過什麽人,可這個女人,在逆境中的表現,當真是叫他刮目相看。


    或許答應皇上前來輔佐她,並非是什麽壞差事。


    就在沈妙言北上之時,君天瀾留下幾名官員代替沈妙言管理南境,自己帶著其他人乘船迴大周。


    龍船在狹海漂泊了大半個月,終於抵達大周邊境,又兼程行了數日,君天瀾等人才終於迴到鎬京城皇宮。


    此時顧欽原正在草原,朝堂事務,皆有韓棠之操辦。


    君天瀾在禦書房聽他匯報了這兩個月的朝中大事,微微頷首:“你做的很好。”


    “除此之外……”韓棠之抬眸望向他,猶豫道,“賢王爺和太後娘娘前些天從洛陽迴京了,如今正在後宮。”


    君天瀾摩挲著指間的墨玉扳指,淡淡道:“朕會去請安。”


    “微臣告退。”韓棠之朝他行了一禮,退了出去。


    君天瀾又在書房中坐了良久,才起身,麵無表情地往後宮坤寧宮而去。


    剛踏進坤寧宮,他便聽見一陣笑語。


    “給皇上請安。”守在雕花門外的侍女行過禮後挑開門簾,“皇上請。”


    他跨進門檻,隻見母後正抱著念念逗弄,他的皇叔坐在一側慢條斯理地喝茶,不時含笑朝母後和念念看上一眼。


    而他的到來,顯然打破了這份天倫之樂的美好畫麵。


    君天瀾垂眸,撩起袍擺跪了下去:“給母後請安。”


    顧嫻把念念交給程錦抱下去,撫了撫裙擺,美眸中透著心痛:“可知罪?”


    “兒臣知罪。”


    顧嫻歎息一聲,“你自個兒去列祖列宗麵前跪著吧。”


    “是。”


    君天瀾未曾討價還價,麵容冷峻地站起身,退了出去。


    他走後,君焰笑道:“他倒是自覺得很。”


    “瀾兒對身邊人要求嚴格,對自己則要求嚴苛。”顧嫻目送君天瀾遠去,被歲月眷顧的臉上,滿是心疼,“所以,他才能坐上那把黃金椅。”


    君天瀾來到皇家祠堂,抬手屏退左右,獨自跪在了數不勝數的牌位前。


    “兒孫天瀾,為一己兒女私情放棄家國疆土,是為不忠不孝不義。兒孫願罰跪三日,以平列祖列宗之恨。”


    他聲音平靜,朝眾多牌位磕了個頭,繼而跪正。


    ——


    我很喜歡四哥。


    另外小雨點被鬼帝救走,沒有什麽人知道,那具燒焦的小屍體,是鬼帝後來弄進火海裏的一個死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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