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窗欞,可見庭院中不少丫鬟來來往往。


    他若是這麽離開,勢必很快會引起動靜。


    正尋思著,房門忽然被推開,一名小丫鬟端著點心進來了。


    小丫鬟看見他時,驚道:“你……你……”


    君舒影暗叫不好,正想著把她打暈逃走時,小丫鬟連忙把點心放到桌上,走過來把他扶到榻上坐了,“王妃娘娘,您怎麽能自己把蓋頭揭了?大婚時貿然揭蓋頭是不吉的!”


    說著,拿過搭在架子上的蓋頭,驚豔道:“王妃娘娘長得真美,剛剛奴婢都看癡了,怪不得王爺那麽喜歡您!”


    菱花銅鏡中映照出君舒影的容貌,胭脂紅的嫁衣,愈發襯得他肌膚雪白細膩,薄唇不點而朱,丹鳳眼斜斜挑起,黛青長眉直飛入鬢,可不就是位姿容傾城的大美人!


    君舒影一陣無語地被她蓋上蓋頭,聽見她腳步聲遠去後,才又一把拽開,暗道自己這次真是被連澈坑慘了。


    而另一邊,連澈徑直迴到未央宮寢殿,打開衣櫃,櫃中的姑娘仍舊昏迷不醒。


    他把沈妙言裝進一口大箱子裏,喚了幾名宮女進來,讓她們把箱子抬出去,“姐姐落下這箱嫁妝,囑咐我給她送過去。你們動作小心點,別摔到了。”


    他是沈妙言的弟弟,常常往來於未央宮,深得沈妙言信任,因此幾名小宮女不疑有他,立即照辦。


    連澈讓她們把箱子搬上馬車,自己駕著車,一路離開皇宮,往大梁城外的碼頭疾馳而去。


    此時君天瀾已經上了迴鎬京的船,正立於船頭,麵無表情地注視著遠處古樸莊嚴的大梁城。


    夜凜站在他身後不遠處,輕聲勸道:“皇上,現在還有機會。過了今夜,就真的什麽都不能挽迴了……您千萬別為了一時意氣,做出令自己後悔一生的事兒啊!”


    君天瀾雙眸清冷,隻淡淡道:“為何還不開船?”


    夜凜見他去意已決,隻得鬱鬱迴到船艙,示意開船。


    恰在這時,紅衣少年駕著馬車飛快趕來,高喊道:“且慢!”


    夜凜急忙示意等等,連澈把馬車駕到船邊,拖著木箱上了船,定定盯著君天瀾:“帶姐姐走。”


    君天瀾的目光落在那口大木箱上,連澈打開箱子,身著雪白中衣的姑娘靜靜躺睡在裏麵,臉上繪著精致的妝容,雙手交疊於胸前,烏發鋪散,分外美麗。


    “北皇代替她嫁去了鎮南王府,但恐怕瞞不了多久。請你帶姐姐立刻離開,否則北皇那邊一穿幫,你們就走不了了!”連澈正色,眉眼之間罕見地帶上了焦急。


    君天瀾隻是靜靜凝視睡在木箱中的姑娘。


    河風吹起她的一縷長發,她眉目清麗,一如從前美麗雍容。


    可是……


    她那麽不待見自己……


    一想到她厭惡的目光,君天瀾的心口就隱隱發痛。


    被心愛之人厭惡的滋味兒,並不好受。


    過了良久,他逼著自己挪開視線,淡淡道:“多謝好意。隻是她已經決意嫁給魏長歌,她舍棄了我和她的過去,我獨自一人,已無法博取我與她的未來。”


    連澈不可置信地盯著他,“你不是喜歡姐姐嗎?!既然喜歡,為什麽不肯帶她走?為什麽要說這種話?她跟了你七年,整整七年,難道你就不知道她口是心非的毛病嗎?!”


    “七年……”君天瀾閉上視線,薄唇噙起一抹薄涼的笑,“七年中,與她在一起的快樂,遠遠大於我所承受的痛苦。可我此生最後悔的事,就是遇見她。若無她,便無心。我何須忍受現在患得患失的痛苦?”


    河風拂過,躺在木箱中的沈妙言,手指微不可察地蜷起。


    “帶她迴魏長歌身邊吧。她說世上再無沈妙言,那麽世上,同樣再無君天瀾。朕,是大周天子。”


    他拂袖,麵無表情地離去。


    連澈幾近崩潰地跪坐在地,眼睜睜望著他走遠,竟說不出半個字來。


    夜凜與夜寒對視一眼,無可奈何地跟上君天瀾。


    木箱中的姑娘,緩緩睜開眼,眼睫早已濕潤,晶瑩的淚水順著眼角滑落,透出沁人的涼意。


    她望著天空上的白鳥,唇角苦澀地翹起,終是過去了,那七年,終是過去了……


    大周的船隊緩緩駛離了碼頭。


    君天瀾獨自坐在房中,對著漸漸遠去的大梁城發呆。


    直到大梁城在視野中徹底成了黑點,他忽然起身,“來人!”


    夜凜從外麵進來:“主子?”


    “迴去!”


    “啊,咱們正在迴鎬京的路上啊!”


    “迴大梁!”


    ……


    暮色降臨。


    鎮南王府中,賓客漸漸散去,魏長歌被灌了不少酒,卻仍舊神采飛揚意識清醒,著一襲正紅色新郎禮服,往寢屋而去。


    寢屋下掛著火紅的燈籠,兩名守在門口的侍女見他迴來,連忙屈膝行禮:“王爺。”


    魏長歌抬手示意她們退下,盯著緊閉的隔扇看了會兒,伸手小心翼翼推開,邁進了門檻。


    往左走穿過珠簾,鋪著龍鳳錦被的床榻上,他的新娘蓋頭未取,靠著床架歪坐著,好似已經睡著,正發出輕微的鼾聲。


    魏長歌從不知原來他表妹還有打鼾的習慣,心中越發對她好奇,於是在他身邊坐了,溫柔地握住她的一隻手:“訣兒。”


    君舒影一個激靈被驚醒,迅速抽迴自己的手,剛要開口,卻想起聲音對不上,憋了會兒,還沒想好怎麽跟魏長歌坦白,對方卻先開了口:


    “我知道,你心中並沒有我。但沒有關係,來日方長,咱們總能磨合成真正的夫妻。”


    魏長歌說著,又執起君舒影的手,放在掌心,憐愛地細細輕揉,“今夜分房睡吧,等到你能接受我的時候,咱們再圓.房。”


    君舒影一陣惡寒,可是當透過薄薄的紅紗蓋頭,影影綽綽看見他纏綣深情的桃花眼時,卻莫名生了一絲憐憫。


    魏長歌是如此,他自己,又何嚐不是?


    正顧影自憐間,魏長歌忽然伸手,揭開了他的蓋頭。


    “呃……”


    不過瞬間,他看見魏長歌的表情宛如吞吃了一隻蒼蠅,眼中哪裏有什麽纏綣深情,分明是要吃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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