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念在父親年輕時的那段風流債上,從小到大,對薛靈照拂有加。


    可這個女人,竟然差點毀了她親大哥的前程!


    薛靈哭得更加傷心,可此時哪裏容得她說話,她隻得哭著應下,轉而膝行到薛遠跟前,伸手去牽他的袍角,含著淚腔,“兄長,對不起……”


    她也不是太蠢,自知今日之事雖然被嫡姐壓下,可到底有那麽多人看見,鎬京城裏,怕是少不了嚼舌根的人了。


    若有那諫官借機彈劾兄長,那麽兄長這輩子的前程,就等同斷送在她的手上。


    而薛遠在很早之前,就知道這個妹妹對自己的感情。


    卻沒料到,她竟然將他的名字繡在裏衣上!


    年輕卻陰鬱的臉,宛如梅雨時節的天,總不見放晴。


    他沉默著扯出自己的袍擺,並不願意多看這個女人一眼。


    薛靈得不到他的半句諒解,崩潰地跌坐在地,捂臉大哭。


    薛寶璋嫌她哭聲吵人,示意丫鬟將她帶出去,樓閣中才清靜下來。


    君天瀾始終保持著閉目養神的姿態,淡然地轉動指間扳指,仿佛這出鬧劇對他而言,算不得什麽。


    薛寶璋望了眼他冷峻的側臉,又轉向薛遠,淡淡道:“若想遮住一樁醜聞,最便捷的法子,是用另一樁醜聞來遮掩。據薛家探子得到的消息,蕭府中那蕭陽如今在郊外莊子裏廣置麵首。若咱們將這事兒公之於眾,想來,不消多時,薛靈引起的話題很快就能被掩蓋。”


    薛遠微微頷首,“勞煩妹妹了。”


    “你我乃是親兄妹,如今薛府又與太子府綁在一根線上,兄長的事,做妹妹的自當盡力。”


    另一邊。


    沈妙言與君舒影剛迴到蓬萊閣,管家就匆匆過來稟報,說是蕭二公子到了。


    身著青衣的蕭城訣跨進門檻,撫掌大笑,“原以為薛遠是顆蒸不爛、煮不熟、錘不扁、炒不爆的銅豌豆,卻沒料到,他的好妹妹,從背後親手捅了他一刀。殿下,臣弟已命諫官聯名彈劾薛相治家不嚴、薛遠心思不正,有皇帝姑父幫忙,削丞相權,指日可待!”


    君舒影正忙著從書架上挑合適的刀法給沈妙言練習,聞言,迴眸一笑:“這種事,你自己處理就好,不必特意過來告之本王。”


    蕭城訣噎了下,挑眉望向坐在桌邊雙手支頤的小姑娘,小姑娘嫣然一笑,“你家王爺不理政事,與我可沒有關係。我從前雖是太子身邊的人,可如今我與他一刀兩斷,你們兩派爭權奪勢,我是不會參與的。”


    “沈小姐光明磊落,倒是叫城訣自慚形穢。”蕭城訣搖著折扇在她對麵坐下。


    沈妙言忍不住打量他,但見他眉目之間都是清爽,比起顧欽原,少了些戾氣與算計,平添了幾許少年郎特有的朝氣,令人如沐春風。


    聽著蕭城訣毫不避諱她的存在,與君舒影說起朝中布置,她不禁垂眸,自顧斟了杯茶,慢慢品呷。


    亂世出英雄,可勝出者,從來隻有一個。


    那個男人與舒影哥哥身邊,都有許多少年英才,然而成王敗寇,也不知最後勝利的那個人,會是誰?


    這場皇權的博弈中,又有哪些美好的少年郎會死在權力的傾軋之中呢?


    大好年華、青蔥歲月都獻給了權力,爭奪半生、算計半生卻無法算出自己的命運,真可憐。


    就在宣王的人緊鑼密鼓地算計薛遠時,一樁更大的醜聞傳遍鎬京城。


    蕭家嫡女蕭陽,在城郊的別莊裏包養了十幾名唇紅齒白的麵首。


    大周民風開放,卻也沒開放到女子可以隨意包養麵首的份上。


    原本茶樓酒肆間議論薛家醜聞的風向,瞬間急轉直下,紛紛議論起蕭陽的奔放來,連帶著蕭陽曾經為宣王悔婚謝容景、又去勾搭顧欽原之事,也都被重新翻了出來。


    後院女子之爭往往牽連前院,君舒影被迫處理起這檔子破事,陪伴沈妙言的時間就少了許多。


    小姑娘也不惱,在蓬萊閣自顧翻看那些刀譜,雖然刀譜晦澀難懂,可架不住她悟性好,連日下來,竟也參透了好幾分。


    而薛府裏,薛靈的夫婿已經挑好,乃是城中的一戶富豪。


    她心有不甘,對沈妙言怨恨到了極致,甚至想到了要取她性命。


    可沈妙言總躲在宣王府,她根本見不到人。


    思來想去,她想起一個人來。


    七月末的夜,涼風習習,沈妙言獨自在空曠的練武場演練刀法,練完一套刀法,旁邊響起鼓掌聲來。


    她側目看去,身著華服的謝昭正立在月光下,笑吟吟望著她。


    無事不登三寶殿。


    沈妙言含笑將彎刀收進鞘中,聲音十分客氣,“不知宣王妃駕臨,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謝昭注視著她,多日不見,她似乎比從前更會說話了。


    她心思百轉,麵上卻笑得苦澀,“本妃如今在府中是何處境,沈姑娘心知肚明。本妃這次過來,是偷偷跑出來的,乃是為了告訴你一件事。”


    “何事?”沈妙言躍到木樁上坐著,閑適地晃悠起雙腿。


    “沈姑娘知道的,本妃與太子妃未出閣前,頗有幾分交情,因此與薛府二小姐,也是彼此熟識的。她托人傳話給本妃,說是那日如此待你,甚為後悔,她向來又是個臉皮子薄的,拉不下臉在白日裏道歉,因此請沈姑娘趁夜前往東市茶樓,她想當麵對你賠禮致歉。”


    沈妙言聽著,忍不住嗤笑一聲。


    白日裏拉不下臉道歉,晚上就能拉得下臉道歉了?


    該說薛靈是朵奇葩,還是該說她腦子進水了?


    再者,東市那邊雖然夜裏熱鬧,可從宣王府到東市,有一段路卻非常偏僻,行人很是稀少。


    薛靈想對她做什麽,唿之欲出。


    沈妙言垂下眼簾,正要拒絕,小手摸到腰間的圓月彎刀上,又改了主意,笑容天真無邪,“她姐姐是太子妃,父兄又都是朝中大官,我其實也挺怕她的呢。既然她有心道歉,我自然不敢為難她。勞煩宣王妃娘娘來此一趟,我自當馬上出府,與她相見。”


    說罷,躍下木樁,隨手抄起一盞燈籠,飛快朝府外奔去。


    謝昭盯著她的背影,美眸中掠過疑慮,這個沈妙言,是真蠢還是假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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