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靈均知曉她說的有理,沉著臉重又躺下,“父親念他身子不好,憐惜他在外奔波多年,不好拉下臉對他說重話。可有些話,做父兄的不說,誰來跟他說?娶弟媳是他自己的意思,如今娶進門把人家當成擺設扔在後院,弟媳做錯了什麽?”


    他的聲音,已然帶了些怒意。


    王嘉月輕輕撫摸他的胸膛幫他順氣,“弟媳那邊,我明兒會勸著些,叫她不要生氣。她年紀小,欽原不能多照顧,我這做嫂子的,自然會分心多照顧,總不至於叫她心中生了怨氣。”


    這廂夫妻倆商量著,那廂謝陶卻睡得極香。


    正酣然入夢時,顧府伺候她的丫鬟進來,將她搖醒:“二少夫人,二公子今晚恐怕不會來了,奴婢伺候您沐浴洗漱吧?”


    謝陶被晃醒,擦了把臉,摘下喜帕和鳳冠,望向條案上燃燒了大半兒的龍鳳喜燭,有些茫然:“他不來了呀?”


    她生了張娃娃臉,就算畫著精致的新娘妝容,看起來也仍舊小小的,叫人心疼。


    那丫鬟心知這位二少夫人大約是個不被寵的,起了惻隱之心,因此試探著道:“到底是洞房花燭夜,二少夫人不如去前院請公子迴來?”


    謝陶隱約聽人說過,洞房花燭夜時,夫妻是要睡在一張床上的。


    她想了想,認真點點頭。


    顧欽原沒料到謝陶會找到前院書房來。


    守在門口的小廝滿臉尷尬,這位二少夫人,真是生怕府裏的人不知道他們公子沒去新房似的,竟然就這麽穿著喜服大大咧咧來了!


    其中一人麵上堆起恭敬,行了個禮:“二少夫人,公子已經睡下了。”


    這是趕人的意思。


    謝陶望向書房,裏麵還點著燈。


    她提起裙裾踏上台階,不顧那兩名小廝的阻攔,將房門推開,徑直闖了進去:“欽原哥哥!”


    顧欽原在帳幔後睜開眼,麵容冷清地轉向她,她穿繡著鳳穿牡丹的喜服,燈火下,綴滿金線的重重裙擺流光溢彩,將往日裏那張總是怯懦的小臉也照得豔麗了幾分。


    那雙瞳仁潤黑的大眼睛滿含喜歡地看著他,小狗般單純無害。


    他收迴視線,靜靜看著帳頂:“你怎麽來了?”


    “欽原哥哥,她們說,洞房花燭夜的時候,咱們要睡在一張床上。”謝陶脫掉繡花鞋,小心翼翼爬上他的床,拉起被子在他身邊躺下來,小臉上全是滿足,“欽原哥哥,咱們終於是夫妻了,我真開心!以後咱們可以一塊兒睡覺了!”


    顧欽原沉默以對。


    書房裏燈火幽幽。


    他遲疑良久,轉頭望向她的側臉,“你真想與我睡覺?”


    “嗯!”謝陶閉著眼睛,使勁兒點頭,臉兒紅紅。


    顧欽原想起成親前大哥拿給他的冊子,不禁屏息凝神,試探著湊到她脖頸邊。


    尚未一親芳澤,就聽見對方發出勻淨平穩的唿吸。


    他睜開眼,身邊的姑娘睡得死沉。


    他垂下眼簾,所以,這姑娘說喜歡跟他一塊兒睡覺,就真的隻是……


    睡覺?


    另一邊,宣王府。


    沈妙言與君舒影迴到王府,卻瞧見花園大湖邊點著無數紅彤彤的燈籠。


    “這是做什麽?”小姑娘滿臉好奇。


    君舒影拉住她的衣袖,帶她步進燈海之中,忽然深情地捧起她的小臉:“妙妙,原以為我這輩子無所求,可如今,我唯一想求得的,卻是你。天真是你,腹黑是你,絕情是你,癡情也是你……”


    大湖對岸,無數煙花同時升騰而起,在夜幕之中綻放,照亮了這一方黑暗。


    君舒影抬手,緩緩解開那身勝雪白衣,裏麵穿的,竟是正紅色的錦袍,像是即將成婚的新郎。


    那雙丹鳳眼瀲灩著世間最美的豔色,濃墨重彩,絕豔無雙:“天底下,究竟還有哪個女人,能如你這般妙不可言?”


    燈海逐漸升起,無數燈籠高低起伏地飄搖在周圍,大湖中倒映出團團紅影,恍若夢幻。


    沈妙言意識到什麽,稍稍往後退了一步。


    君舒影握住她的手腕,朝她走近一步,眼中是罕見的認真:“妙妙,嫁給我。”


    神仙般的男人,終是徹底墮入凡塵。


    湖畔靜謐,隻餘下漫天煙花綻放的聲音。


    沈妙言掙開他的手,眼神躲閃,“我……我一開始就跟你說過,我大約不會再喜歡男人了。”


    原指望著有深愛的男人為自己遮風擋雨,可若她經曆的風雨,都是他帶來的,那麽她要這男人,又有何用?


    夜風清涼。


    君舒影凝視著她:“你不可能一輩子不嫁人。”


    “無論嫁給誰,都比嫁進皇族好。”沈妙言抬眸,琥珀色瞳眸複雜卻又沉靜,“你們君家的男人喜怒無常,實在叫人害怕。”


    君舒影垂眸,知曉自己曾經做過的事,是真的傷到了這個女孩兒。


    可他怎會死心。


    他認定的女人,這輩子都不會更改。


    他又朝她逼近一步,“除了我,你覺得,大周還有誰敢娶你?有那個煞神在,大周,哪個男人敢碰你?”


    “天下那麽大,我總能躲開他的。”沈妙言說著,已有些疲倦,低頭朝湖畔邊泊著的小船走去,“君舒影,我明天就離開宣王府,我不會再妨礙你的生活,你也不會再因為我的拖累,被皇上教訓。”


    君舒影沒料到她竟然這樣倔,緊追幾步,霸道地扣住她的手腕,“你從沒有妨礙過我的生活!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


    這鎬京城於他而言是個華麗的囚籠,這身份於他而言是最沉重的枷鎖。


    他求自由而不得自由,那麽他隻能退而求其次,求他心愛的女人,陪他一起在這囚籠裏活下去。


    沈妙言卻隻想掙開他的手,掙紮之間,不小心朝後仰倒,猛地跌進小船。


    她的後腦重重撞上堅硬的木板,直接暈了過去。


    君舒影本想撈她一把,卻被她帶著栽進小船。


    蒼穹,湖光,燈海,如夢似幻。


    男人趴在她身上,愕然。


    柔軟的嬌軀,若有若無的幽香,一切都透出致命的吸引力。


    小船在水中輕晃。


    他盯著昏迷的少女,良久後,鼓起勇氣,輕輕啄了口她的唇瓣。


    他的手不安分地探進她的裙擺,丹鳳眼漸漸變得迷離:“若這是一場夢,我情願活在夢中,永遠不要醒來。水月鏡花若能成永恆,那便是世間最好的事。妙妙,咱們一起沉淪在夢境裏,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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