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無數種生長方式,有的人像是大樹,迎著風雨,無畏生長。有的人像是藤蔓,依附著大樹,盡管羸弱,卻也終會有枝繁葉茂的一天。


    迷迷糊糊的夢境裏,那人曾經的話曆曆在目。


    人,有無數種生長方式,有的人運籌帷幄手段狠辣,有的人八麵玲瓏長袖善舞。


    也曾羨慕過別人的強大,可他們的成功之路向來無法複製,她沈妙言文武雙廢,能夠依靠的,不過是她那點兒可憐的小聰明。


    但她之所求,恰如她的小聰明般渺小。


    她是很容易滿足的人,在這樣的世道裏,隻要能好好地活下去,隻要每天能看見陽光雨露,於她就足夠了,所以她的小聰明也算是夠她使了。


    至於那個男人……


    安姐姐說的真對,門當戶對何其重要,他們,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這一覺睡到傍晚才醒,小姑娘從被窩裏坐起來,伸了個懶腰,偏頭望向窗外,庭院裏已經掌了燈火,紅彤彤的看上去格外喜慶。


    素問進來伺候她穿衣梳洗,清秀的麵龐上隱隱有哭過的痕跡,啞聲道:“小姐,明天……主子和薛小姐就要大婚了。”


    “嗯。”沈妙言不以為意,抬手讓她將袖子套進去,壓低聲音道:“明天我就離開這兒。”


    “去哪兒?”素問驚訝,“主子不會讓你走的!若是被逮到,恐怕就不止是被關地牢那麽簡單了!”


    小姑娘托腮,眼睛裏都是天真,“明天府裏肯定會來很多人,那麽亂,他又忙著成親,哪裏顧得上我。再說……”


    不知是錯覺還是其他,她總覺得,他並沒有從前那般喜歡她了。


    他的眼神,與從前不一樣。


    素問見她打定了主意,隻得道:“那奴婢跟小姐一塊兒走,路上也好有個照應。小姐打算去哪兒?”


    “去魏國吧,聽說魏國的風俗和其他三國都不同,我很想去見識見識。”


    素問想起那件被她牢牢鎖在心底的秘密,眼睛一亮:“魏國好啊,小姐去魏國,正合適呢!”


    沈妙言狐疑地望向她,素問自覺暴露太多情緒,連忙垂眸,笑得羞赧:“奴婢也是一時興奮……”


    沈妙言未作他想,拍了拍她的手,認真道:“謝謝你願意跟著我。”


    主仆二人兀自敲定主意,卻沒提防窗外有暗影掠過。


    東流院,大書房。


    君天瀾靠坐在書案後,十幾位幕僚低頭站在書案前,俱都戰戰兢兢。


    他麵沉如水,隨手抄起幾本折子砸到其中一個人的腦袋上,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


    其他人越發惶恐,連忙跟著一道跪下,口唿“太子息怒”。


    君天瀾雙眼發紅,盯著這些人,胸腔裏像是燃起一團烈焰,燒得他渾身難受。


    他伸手將領口扯鬆些,還要再罵,李斯年鬥膽拱手道:“殿下,明天便是您大婚之日,今夜還是早些休息為好。這些瑣事,屬下會代殿下處理好。”


    到底是跟了君天瀾十幾年的老人,他說話,比其他幕僚更有分量。


    君天瀾眉宇之間透出不耐煩,也知曉自己今夜火氣有些重了,於是抬手示意他們都退下。


    那十幾個幕僚撿迴條命般誠惶誠恐地退出去,偌大的書房就隻剩君天瀾一人。


    他靠著椅背,閉上雙眼,有些疲憊地捏了捏眉心。


    一名暗衛出現在書案前,單膝跪下,將從隔間窗外探聽到的消息,一字不落地告訴了他。


    本就疲憊煩躁的男人,胸腔裏那團火越燒越旺,他勉強壓抑住怒意,胸膛劇烈起伏良久,再睜眼時,那瞳眸卻是整個都變成了暗紅:“想逃?!”


    夜涼如水。


    沈妙言舒服地躺在被窩裏,剛進入甜甜的夢鄉,錦被就被人掀開,她被人大力抱進懷中,那人帶著薄繭的大掌探進她的中衣裏,毫不客氣地揉捏她的身子。


    “疼……”她睜開睡意朦朧的眼睛,不開心地伸手推了那人一把。


    君天瀾卻不管不顧,隻緊緊抱著她,按照自己喜歡的方式對待她。


    沈妙言被捏疼了,嗚嗚嗚地小聲哭起來,卻激不起他的憐惜,換來的隻是變本加厲。


    長夜漫漫,男人聽著女孩兒細弱的哭泣,若是從前,大約要哄一哄她,可現在,他隻想狠狠地懲罰她。


    薄唇的笑容執著而瘋狂,他怎麽會放她走呢?


    她是他的女人,說好了一起墮入地獄,她怎麽敢妄想全身而退?


    即便有一天,他不再喜歡她,那他也絕不會容許她離開。


    她是他的,就算摧毀,也不能給別人。


    ……


    翌日。


    沈妙言醒來時已是晌午。


    她抬手揉了揉眼睛,外麵很吵。


    “素問。”


    她嬌聲。


    無人應她。


    她坐起身,看見自己身無.寸縷,白嫩的肌膚上全是青紫掐痕。


    雖然那些傷口已經不疼了,可是這麽看著,心口還是重重疼了下。


    她寒著小臉,自己梳洗好,跑到前院,遠遠就聽熱鬧的喧囂聲,還有司儀那聲高亢的唱喏:“一拜天地……”


    邁出去的步子生生頓住,她折返到正廳,隻見滿廳都是賓客,那個男人穿著正紅色的喜服,麵容冷峻精致,與身著鳳冠霞帔的女人一同朝門口拜下。


    琥珀色瞳眸,倒映出鮮豔的紅色。


    那麽濃豔,那麽淒迷……


    她扶著門框的手緊了又緊,正要跨進去,卻被一個人捂住嘴拉到旁邊。


    她掙紮開,顧欽原麵無表情:“不要壞事。”


    圓眼睛裏蓄滿淚水,沈妙言咬唇:“我沒想壞事,我就隻打算進去觀禮。”


    顧欽原想說什麽,沉吟半晌,隻暗示道:“他不會負你。”


    沈妙言自是聽不進去的,攥著裙擺,低著頭,一言不發地朝隔間走。


    這樣的熱鬧,是屬於他和薛寶璋的,與她一點兒關係都沒有。


    她隻需等素問迴來,與她一起逃走就好。


    小姑娘失魂落魄地進了隔間,而與隔間隔著寢屋的小書房,身著墨色錦袍的男人正臨窗負手而立,聽見她沉重的腳步聲,薄唇泛起淺笑。


    他與喜堂裏那個男人有著同一張麵容,可周身卻多了天生的凜貴和威嚴。


    那雙點漆鳳眸注視著窗外的荷塘,沉黑的瞳眸邊緣泛著一圈妖異的紅,眉梢眼角,都是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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