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醒來時,卻是被一陣刺鼻的烈酒氣息熏醒的。


    她睜開眼,觸目所及是繡滿九重蓮花的大紅帳幔。


    這不是雲香樓。


    醉意瞬間消弭,她想坐起身,卻發現動不了。


    她低頭,隻見身上正纏著薄毯與紅繩。


    腦海幾乎轟得炸開來,她一個鯉魚打挺,勉強坐起,瞧這房間布置得奢華豔麗,應當是君舒影那貨的風格。


    她咬咬牙,剛要喊出聲,外麵忽然響起蕭城訣沉穩的聲音:“臣弟為殿下準備了一件大禮,殿下定會滿意。”


    說著,便傳來“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了。


    床前豎了一副四扇湘繡屏風,沈妙言看不清外麵的情景,隻聽見輕重不一的腳步聲,朝這邊走來。


    門被關上了。


    就著燈籠光,沈妙言看見繞進屏風後的男人,身著寬鬆的雪白中衣,三千青絲垂落在腰間,藏在黑發後的那張容顏,雖然依舊絕豔,卻消瘦蒼白。


    曾經總斜挑著山光水色的丹鳳眼,此時遍布紅血絲,大約已有數晚不曾入眠。


    而他身上的酒氣更甚這房間的酒味兒,撲麵而來,叫她胃中泛酸。


    君舒影倚在屏風框上,靜靜注視著床上的女孩兒,半晌後,一側唇角自嘲地勾起,抬起手中拎著的酒瓶,仰頭大口大口灌下。


    直到一瓶酒見了底,他才將那酒瓶砸向牆角,垂下頭,麵容徹底籠在長發的陰影中,聲音寂寥更甚跳躍的燭火:“若是幻覺,未免太過美好……”


    沈妙言默默掃了眼牆角,那裏堆積著無數酒瓶碎裂開的瓷片殘渣,可見這個男人,到底喝了多少酒。


    屋中陷入寂靜。


    半晌後,君舒影才再度偏頭望向床榻,見那姑娘仍舊在床上,雙眸凝了凝,顫顫巍巍地走到床邊,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端詳了會兒,不覺笑出聲來:“蕭城訣好大的膽子,竟然把你劫了來……”


    沈妙言掙開他的手,他目光下移,看見少女雪白纖細的頸子與香肩盡都露在空氣中。


    他伸手,將她身上的紅繩慢慢解開。


    沈妙言抬頭盯著他,他的雙眼中有迷茫與無措,卻獨獨沒有情.欲。


    繩索被解開,她迅速退到床角,聲音平靜:“把我的衣服還給我。”


    “憑什麽?”


    男人在床榻邊緣坐下,從床頭拿起一壇未開封的酒,三兩下剝開泥封,純冽的酒香,再度彌漫在少女鼻尖。


    他晃了晃酒壇,偏頭看向床角的姑娘,問得認真:“喝嗎?”


    沈妙言沒說話,用薄毯裹著自己,慢慢蹭到他身邊,抬手奪下那壇酒放到床頭,繼而將君舒影的中衣扒了下來,躲到他背後,迅速給自己套上。


    君舒影也不反抗,也不看她,赤著上身,再度捧起那壇酒,走到屏風前,仰頭,對著壇子大口大口灌酒。


    沈妙言將衣襟攏好,抬眸看他,酒水順著他的脖頸淌落,滑過他的胸膛,滲進中褲裏。


    三千青絲在他身後無風自舞,眯起的丹鳳眼比那黯淡的燈火更加迷離。


    “君舒影……”


    她蹙眉。


    半壇酒灌下肚,君舒影拎著酒壇子,一雙腥紅的丹鳳眼笑得越發淒迷:“喚我,作何?!”


    少女躊躇良久,隻憋了四個字出來:“你別這樣……”


    君舒影踉踉蹌蹌走到她跟前,居高臨下地睨著她:“怎樣?”


    沈妙言仰頭看他,他的下巴生出了些許胡茬,眼下都是青黑。


    拎著酒壇的手,骨節分明更甚從前。


    不過短短兩天,他,竟然消瘦了這麽多……


    她站起身,奪過他手中的酒壇,“別喝了!”


    君舒影步步逼近她:“我憔悴,我潦倒,不正是你所期待的嗎?本王醉酒煙花.柳巷,朝中諫官才會參奏本王啊!”


    沈妙言被逼得後退,直到後背撞上拔步床的雕花床架。


    下巴被他擭住,那人俯身,朝她的臉噴吐酒氣,聲音冰涼:“嗬,沈妙言,本王是在給你的男人讓位啊……不如你今晚陪本王春宵一度,本王明日就上奏父皇,求他廢本王為庶民,從此再不出現在鎬京城中,如何?”


    “啪!”


    沈妙言揚手,直接給了他一巴掌。


    君舒影的臉被打得偏向一邊,五個紅指印在臉頰上分外醒目。


    他雙眸腥紅可怖,一把抓住少女的頭發,不管不顧地貼上她的唇瓣。


    少女不停地掙紮,手中的酒壇跌落在地,發出一聲脆響,金黃晶瑩的酒液汨汨淌流滿地,滿室彌漫開奇異酒香,叫身處其中的人身心皆醉。


    “唔……”


    沈妙言手腳並用也掙不開這個早已瘋狂的男人,於是直接一口咬下。


    混著鐵鏽的血腥味兒彌漫在兩人唇齒之間,君舒影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這個小姑娘滿臉的不情願與憎惡。


    是,憎惡。


    他怔怔鬆口。


    沈妙言立即推了他一把,他跌坐在地,呆呆望著不停擦拭嘴唇的姑娘,傻愣愣地問出聲:“我髒嗎?”


    沈妙言麵無表情:“髒到令我惡心。”


    窗外落了雨。


    初夏的夜,總是多雨的。


    狂風驟起,屋中燈火被吹熄大半。


    君舒影的臉隱在陰暗中,許久之後,他的肩膀忽然聳動起來,緊接著大笑出聲。


    他扶著桌椅爬起來,踉踉蹌蹌奔向門外。


    沈妙言呆立半晌,連忙追出去,才發現原來這裏竟是一座青樓的頂樓。


    視線觸及到樓梯拐角處一閃而逝的雪白褲擺,她連忙追過去,拐下層層樓梯,樓下大堂原本人聲鼎沸,在看見紅著眼衝出來的君舒影時,俱都一愣,緊接著便是滿堂寂靜。


    君舒影隨手撈起一壇酒,不管不顧地奔出樓。


    “君舒影,你是不是瘋了!”


    沈妙言大喊出聲,赤著腳,不顧四周人的異樣目光,緊跟著跑出去。


    外麵早已風雨大作,長歡街的風燈在雨中搖曳,那個男人走到街心,站在暴風雨中,任由雨水衝刷他身體。


    他仰頭,將一壇酒盡數灌入咽喉。


    沈妙言冒雨趕來,伸手去拉他,氣得雙眸發紅:“你能不能別像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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