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都不狼狽……”


    沈妙言抬袖擦去眼淚,語帶哽咽,“四哥在妙妙眼裏,永遠是世上最頂天立地的男人!永遠都是!”


    君天瀾唇角的弧度更彎了些,張口想說什麽,卻無力發出聲音,最後重又昏迷過去。


    拂衣端來藥,沈妙言接過,讓她退下,自己喝了一口,俯身湊到男人唇邊,溫溫柔柔地將那口藥渡進他的口中。


    一口一口,雖然苦澀,可她卻嚐出了絲絲甜蜜。


    琥珀色瞳眸斂去了所有的鋒芒畢露,盛著從未有過的似水柔情。


    那是少女心甘情願地臣服。


    ……


    另一邊,宣王府。


    君舒影剛迴到前院書房,蕭城訣就迎了出來:“殿下,刑部那邊,已經辦妥了。”


    “哦?”


    他展開雙臂,立即有兩名侍女上前,為他脫下外裳。


    “最近鎬京城中發生了幾起少女失蹤案,皇上前些日子將此事交由刑部查辦。刑部尚書江義海非常看重韓棠之,似乎是想讓他立功,所以又將這件案子交由他全權負責。臣弟動了些手腳,那些丟了女兒的人家,紛紛鬧上刑部,狀告韓棠之收受賄賂、辦事不利。”


    蕭城訣搖著折扇,笑得令人如沐春風:“江義海此人,最是剛正不阿,他若覺得遭受韓棠之欺騙,即便不辦了他,也必然會雪藏他。壽王這顆棋,將就此斷送在刑部。”


    君舒影走到屏風,在侍女的伺候下換了身寬鬆舒適的絲緞袍子,解開發髻,隨手拿了把象牙梳淡然地梳理頭發。


    蕭城訣等了半天不見他說話,盯著倒映出那道人影的湘繡屏風,不禁挑眉:“王爺覺得此計不妥?”


    “此計甚好。”


    君舒影聲音淡淡,抬起一縷長發瞧了瞧,覺著發梢似乎不夠黑亮。


    蕭城訣沉默片刻,合上折扇:“殿下沒了野心,也沒了鬥誌。”


    “嗬……”君舒影也不出來了,慵懶躺在屏風後的貴妃榻上,滿頭青絲鋪散成緞,“即便本王坐擁天下,卻也仍舊得不到她的心,那本王要這天下,又有何用?”


    蕭城訣聽著這話,突然怒極。


    他抬手,花幾上的茶盞被摔碎在地,發出一聲脆響。


    軟榻上的男人睜開淬著冰霜的鳳眸:“你同本王發什麽火?”


    蕭城訣一言不發,寒著臉大步離開。


    君舒影躺了會兒,心中鬱結難解,偏頭盯著雕窗外荷塘的蓮花苞,竟紅了眼圈。


    半晌後,他厲聲道:“拿酒來!”


    ……


    入夜。


    沈妙言睜開眼,才發覺自己竟趴在床榻外側睡著了。


    她抬手揉了揉眼睛,察覺到一道溫柔的視線落在自己臉上,不覺抬眸看去,麵前的男人唇角噙著淺淺的笑,伸手給她擦了擦唇角的涎水,聲音沙啞卻含著精氣神兒:“睡得可香?”


    視線下移,男人身上蓋著薄而軟的一層棉紗,不再似白日裏不著寸縷的狼狽。


    她便點點頭,乖巧道:“睡得很香呢。四哥什麽時候醒的?晚上的藥可吃了?”


    帶著薄繭的指腹輕輕貼上她柔軟的唇瓣,男人微微頷首。


    燈火下,兩人凝望良久,忽然相視一笑。


    屋中正靜謐安然時,拂衣匆匆進來,輕聲稟報道:“主子,李老先生求見。”


    李老先生正是地位僅次於顧欽原的幕僚,李斯年。


    當初君天瀾從楚國迴大周時,身邊一堆人都跟著迴來了。


    沈妙言望向君天瀾,僅一個眼神,就明白他的意思,伸手放下帳幔,又推來一副四扇雕山水香梨木屏風擋在床前,這才道:“讓他進來。”


    李斯年被請進來,對著屏風拱了拱手:“王爺,刑部傳來消息,韓公子被江尚書扣押,似是要連夜審訊。”


    說著,將鎬京城少女失蹤案與那些家屬誣陷韓棠之收受賄賂之事和盤托出。


    “老夫知曉王爺受了重傷,本不該來打攪,可此事事關重大,對方出手極狠,被奪去女兒的家屬們都被宣王府的勢力嚴密保護起來,咱們的人接近不了他們,因此毫無線索證明韓公子的清白。”


    君天瀾麵容冷峻,轉了轉墨玉扳指,正要開口說話,突然劇烈咳嗽起來,臉色也陡然化為慘白。


    沈妙言連忙拿出繡帕,對方握住她的手腕,在繡帕上吐出大口汙血。


    她心驚膽戰,一邊幫君天瀾處理汙血,一邊頭也不迴地冷聲道:“誰說證明清白就非要確切的線索了,沒有線索,才是最好的線索!”


    侍立在屏風外的李斯年聽著君天瀾的咳嗽,本是心急如焚,又聽到沈妙言這番話,連忙問道:“不知小姐有何高見?”


    “江義海能坐到刑部尚書的位置,除了忠肝義膽,應當也不是個蠢的。宣王府越是插手這件事,不就越顯示他們與這起誣告有關嗎?!想辦法傳話給韓棠之,讓他打四哥是嫡長子這張感情牌。”


    沈妙言快速說完,將髒掉的帕子放到旁邊,又拿來幹淨的手帕,仔仔細細為君天瀾擦幹淨臉,聽見外麵沒有動靜,迴頭道:“還愣著做什麽?!別告訴我,你連傳話的人都找不到!”


    李斯年已是五十高齡,正站在屏風外發呆,聽見她話中的嫌棄,連忙拱手:“屬下這就去辦、這就去辦!”


    他戰戰兢兢地往外走,忍不住迴頭望了眼屏風。


    從前在楚國時,主子被貶西南,小姐獨自支撐起壽王府,經曆重重事件後,他對她的魄力和決斷力刮目相看,由輕視逐漸變為尊敬。


    可今晚,這份尊敬竟演變為了敬畏。


    能夠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就想出了對策,不費一兵一卒解決掉這件棘手的事,輕者可救韓棠之,重者可拉攏江義海……


    這份膽識與手段,實在令人佩服!


    不過,也隻有這樣的小姐,能配得上他們的主子了。


    他想著,莫名對壽王府的將來,充滿信心。


    而屏風後,沈妙言打發走李斯年,親自端了水盆過來,幫君天瀾好一番洗漱,重新收拾幹淨,才讓他趴下去。


    君天瀾從未這般羸弱過,被她如此小心翼翼地伺候,麵上雖有些難堪,可心底卻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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