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君舒影蹙眉,又問了一遍。


    內心中,他不停寬慰自己,大約是因為她舍不得楚國,才不肯跟他走。


    絕不是因為,她喜歡君天瀾……


    沈妙言靠在雕花木床邊,抬起眼簾,聲調緩慢而認真:“五皇子,我自幼頑劣無知,是他在我家破人亡後,將我帶在身邊,好生教養。若沒有他,我大約早就流落街頭凍餓而亡,成為這世上又一抹孤魂野鬼。如你曾經講過的故事,狐狸尚且懂得報恩,我身為人,又怎能忘記恩人?”


    君舒影垂下手,凝視她許久,莞爾一笑:“你僅僅,隻是將他當做恩人嗎?”


    沈妙言別過半個身子,垂下腦袋,沒有說話。


    君舒影有些不自在,轉身往外走:“我明日再來看你。”


    跨出門檻時,卻聽見背後傳來細弱蚊蚋的聲音:“當做恩人……和喜歡的人。”


    喜歡的人。


    這四個字叫君舒影的腳步生生頓住,他轉過身,丹鳳眼中滿是複雜:“喜歡的人?”


    沈妙言捏了捏衣角,忽然抬手擦了擦發紅的眼圈,抬起頭,朝他露出一抹最靈動的笑容,聲音清脆:“是!我喜歡他,非常非常喜歡!我想要和他在一起,一直一直在一起!”


    微風撩起君舒影的長發,他注視著沈妙言,如畫的俊美麵容有些許出神。


    這小姑娘,同別的女孩兒都不一樣,這樣大膽的話,竟然敢在皇宮重地說出口,沒有女兒家的羞怯,也不怕被人笑話。


    可為什麽,她看起來,那麽的……


    順眼呢?


    君舒影壓下加速的心跳和莫名其妙湧現出的失落感,笑道:“可他要娶的人,是相府家的小姐,你該怎麽辦才好?”


    沈妙言笑而不語,瞳眸中卻閃爍著信任的光。


    君舒影的心便又莫名其妙酸了一下,他盯著沈妙言看了半晌,最後目光怪異地離開。


    跨出門檻,他揉了揉心口,那裏隱隱透著不舒服。


    入夜之後,沈妙言心情極好,在屏風後的浴桶中沐浴。


    她打定主意,若是再過半個月,還是在乾和宮搜集不到有關沈國公府覆滅相關的卷宗,就打道迴府。


    她要認認真真告訴國師,她喜歡他,她想要和他好好在一起。


    浴桶中的玫瑰花瓣浸泡良久,散發出甜香,配著舒服的熱水,令人昏昏欲睡。


    沈妙言打了個盹兒,迷迷糊糊中,仿佛聽見爹爹溫柔的聲音,“妙妙,你不要哭,不要恨,要好好活下去……”


    下一瞬,她捧著那碗娘親用玉佩換來的牛肉麵,扒在牢門上,眼睜睜看著家人被獄卒押去行刑。


    “不要……”


    她呢喃著,猛地睜開眼,觸目所及是水霧繚繞的浴桶。


    她低頭,撚起兩枚花瓣,放在鼻尖下嗅了嗅,忽然露出一抹冷笑,這人好狠毒的心思,在玫瑰花瓣中混了細微的迷魂藥,隻要花瓣被水浸泡久了,那迷魂藥就會散發出氣味兒,致人昏迷。


    她正端詳間,外麵響起叩門聲:“沈姑娘,奴婢來給您送熱水了。”


    她將花瓣扔進水裏,試圖起身,卻發覺全身癱軟。


    她伸手,勉強從旁邊凳子上摸過霞草花發簪,簪柄尖銳,直接紮進了她的手掌。


    她盯著血液在水中一縷縷彌散開,頭腦更清醒了些,恢複了些力氣,便悄悄起身,披過外裳,在屏風後站定。


    “沈姑娘?”那宮女又喚了聲。


    沈妙言沒有迴答。


    殿門被推開,一個麵相普通的小宮女拎著熱水進來,小心翼翼靠近屏風:“沈姑娘?”


    見仍舊無人應答,她似是鬆了口氣,這才走到屏風後。


    誰知剛走進去,一柄極尖銳的發簪,就抵到了她的咽喉。


    她嚇了一跳,手中水桶“砰”一聲滾落在地,不可置信地偏過頭:“沈……沈姑娘?!”


    “很詫異我還清醒著嗎?”沈妙言麵無表情,轉身將她抵到屏風上,“你在花瓣上放迷藥,到底想幹什麽?!”


    “奴婢……奴婢什麽都不知道,奴婢隻是進來送熱水的!”那宮女喘息著,卻不肯輕易泄底。


    沈妙言冷笑了聲,發簪尖部更深入她的咽喉:“不肯說?”


    血液滲了出來,順著潔白的脖頸,滑落到衣領上。


    那宮女麵色慘白,緊盯著沈妙言,這個看起來嬌嬌軟軟的小姑娘,竟然下得去手?!


    沈妙言似是看出她的震驚,麵上的笑容天真無邪:“你不說,我就用發簪,在你臉上刻個醜字。然後再告訴李公公,你打翻水桶伺候不周,還出言頂撞我,讓他將你發配到冷宮去!”


    那宮女不可抑製地哆嗦了下,喘息得愈發厲害:“是、是賢妃娘娘讓奴婢下手的,她說,沈姑娘礙了她的路……”


    “賢妃?”沈妙言想起沈月彤那個蠢笨的腦子,發簪又刺進幾分,“說實話!”


    小宮女立即哭了:“是皇後娘娘!賢妃娘娘跟皇後娘娘哭訴,說陛下寵愛沈姑娘太過,皇後娘娘就教了她這個法子,說是等姑娘昏迷過後,將您放進浴桶淹死!奴婢也是被逼的,求沈姑娘饒命!”


    沈妙言鬆開手,那小宮女連忙跪下磕了幾個頭,才抱著水桶驚魂甫定地跑出去。


    沈妙言將沾血的發簪放到水中洗了洗,沈月彤想要她的命封口,那就是不想給她剩下的四千八百兩黃金了。


    既是不想給金元寶,那就讓她東窗事發好了。


    她想著,用帕子將發簪擦幹淨,一個計策在心頭悄然成型。


    第二日,禦花園中來了兩個雜耍班子,雜技表演得很好,引來不少宮女太監們的圍觀。


    沈妙言坐在亭子裏,一邊吃點心,一邊注視著那兩個轉盤子的人,很聚精會神的樣子。


    沒過一會兒,便有儀仗隊伍從花園另一角過來,其中被眾星捧月的貴態女子,正是沈月彤。


    她拿帕子擦了擦唇角,望向遠處的沈妙言,昨晚那麽好的計策,這死丫頭都沒能死掉,還真是命硬!


    她來到亭子裏,沈妙言笑容可掬:“堂姐,請你看一趟雜耍,你怎麽磨蹭這麽久?我讓他們重新表演一遍好了。”


    沈月彤秀麗的麵龐上滿是冷笑,在她對麵坐下,“沈妙言,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你今日請本宮過來,到底想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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