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楚雲間出聲。


    沈妙言背對著他,小臉上都是不耐煩。


    “正好,朕想過去瞧瞧安嬪,你同朕一起。”


    他說完,也不管沈月如,直接背著手出了禦書房。


    等他跨出門檻,沈妙言才迴過頭,衝沈月如齜牙一笑,隨即蹦蹦跳跳地跟著走了。


    沈月如呆立半晌,幡然醒悟,沈妙言,是早算準了楚雲間會跟她一道離開?!


    她抬手,緩緩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唇角扯出一抹嘲諷的笑容,沈妙言這無聲的巴掌,打得還真響亮啊。


    楚雲間和沈妙言一道往瑤雪宮而去,沿途的太監和宮女紛紛停下行禮。


    楚雲間的唇角始終翹著,看得出心情頗好:“沈家丫頭,朕從未想過,會有一天,和你一同漫步於這深宮中。”


    “你沒想過的事有很多。”


    沈妙言別扭地跟著他,心中暗道,也許你臨死的時候,也沒想過,會是被我弄死的。


    “或許從前,朕有許多對不住你的地方。但是,妙言,能不能給朕一個公平追求你的機會?朕想讓你,待在朕的身邊。”


    沈妙言抬頭,默默看了他一眼,他直視前方,聲音平靜,好似這番話的意義,同他問“你吃了嗎”的意義是一樣的。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她義正言辭地迴答。


    “朕就知道你會這麽說。”


    楚雲間停下步子,轉身盯著沈妙言,唇邊含著一縷微笑,眼中卻滿是認真,“但朕需要告訴你,君天瀾,他的霸道和殘酷,是你想象不到,也承受不住的。如果,真有一天,他將你看做他的私人物品,那麽他會用盡手段,將你留在身邊。甚至,不惜為你套上沉重的枷鎖。”


    沈妙言迎上他的目光,琥珀色的瞳眸中滿是平靜:“即便被用鐵鏈拴在他身邊,也比侍奉你這個仇人,來得快活。”


    二月的風,還帶著徹骨的冷意。


    楚雲間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他伸出手,緩緩捉住她的下頜:“我竟不知,你如此恨我。”


    沈妙言推開他的手,漠然地往瑤雪宮而去。


    楚雲間盯著她的背影,這個小姑娘,軟硬不吃。


    他摩挲著腰間玉佩,在這一刻深深覺得,後宮佳麗三千,也沒有這一個小姑娘來的麻煩。


    也不知君天瀾,平時是怎麽哄她的,怎就將她治得服服帖帖……


    等到了瑤雪宮,沈妙言和安似雪親親熱熱地說話,把楚雲間整個晾在一邊兒。


    年輕的帝王自打登基以來,從未受過如此冷待。


    他坐在一旁,望著兩個姑娘說私房話,隻覺坐如針氈,度秒如年。


    就在無所適從時,安似雪望向他:“陛下,臣妾的提議,您看如何?”


    “嗯?”他迴過神,想了下這兩人剛剛的對話,淡淡道,“去為皇嗣祈福,自是好的。過幾日,朕得了空,便帶你一同前往。”


    安似雪便笑吟吟轉向沈妙言:“妙言若是有空,到時候陪我一道去?”


    “好。”沈妙言捧著南方進貢的白玉香瓜,一邊吃一邊應下。


    楚雲間看著她毫無形象吃瓜的模樣,暗自思忖,要不等她迴去的時候,將宮中的香瓜都給她好了。


    傍晚時分,沈妙言被宮中的馬車送迴國師府,後麵還跟了一輛運滿香瓜的板車。


    隊伍一路從市集經過,引來不少人的注目,百姓們都知道,陛下寬仁,送了罪臣之女一大車南方進貢的香瓜,可貴重了。


    也因此,市井之人紛紛讚頌楚雲間乃是心地仁慈的明君,是楚國繁榮富庶的希望。


    沈妙言抱著膝蓋坐在車中,聽著外麵的議論,幾乎恨死楚雲間了。


    他總有辦法,博得好名聲。


    而此時的皇宮中,順貴人和穎貴人打扮得花枝招展,一路穿過禦花園,往膳房而去。


    她們聽說南方進貢了一車香瓜,味道很是甘甜,便想著去膳房領兩個,可到了膳房,卻被告知,香瓜全都被陛下賜給了沈家三小姐。


    順貴人登時炸毛了,站在原地將沈妙言大罵一通,可無論如何罵也無濟於事,隻是自己生氣罷了。


    穎貴人比她聰明,拉著她去找皇後哭訴。


    沈月如本就煩悶,聽見她們哭哭啼啼,就更加煩躁,罵道:“你們自己沒本事,抓不住聖上的心,在本宮這裏哭有何用?!”


    說著,想起什麽,斜睨向兩人,“哪怕你們有安嬪的本事,也不至於被聖上冷落這樣久!”


    “安嬪都懷有身孕了,嬪妾就算是想爭,也爭不過她啊!”穎貴人頗有些委屈。


    順貴人跟著道:“說起來,安嬪能夠懷孕,都是白太醫的功勞呢!本來那安嬪那身體,就跟一棵草似的,風一吹就倒。後來白太醫專門為她調理了身子,看著氣色紅潤,能吃能睡的,這才能懷上孩子!”


    穎貴人和順貴人七嘴八舌地說了起來,連帶著把這後宮的嬪妃都點評了一遍。


    沈月如微微眯起眼,她忽然想起,安嬪總也不爭寵,似乎總是對陛下不聞不問。


    這世上,哪有女子會對夫君不冷不熱,哪有女子不會拈酸吃醋。


    除非,那女子,根本就不愛她的夫君。


    安似雪和……


    白太醫嗎?


    入夜之後,國師府衡蕪院。


    君天瀾站在窗下臨字,沈妙言端了一盤白膩膩的香瓜進來,“國師,吃瓜嗎?”


    君天瀾目不斜視,“楚雲間給的?”


    “嗯。”沈妙言在一旁坐了,用竹簽戳起一塊,“那一車瓜,我都分給府裏的丫鬟們了,這是最後一盤。”


    君天瀾沒再說話,依舊安靜地臨字。


    等他寫完最後一個字,沈妙言正好吃完最後一塊瓜。


    她淨了手,便聽見他淡淡開口:“過來。”


    她走過去,隻見那張宣紙上,臨的乃是《九歌》中的《國殤》篇。


    這種凜然悲壯、亢直陽剛的挽詩,配合鏤雲裁月、屈金斷鐵的金錯刀字體,竟有一種說不出的美感。


    她觀看良久,想說什麽,卻始終沒說出來。


    “但說無妨。”


    君天瀾優雅地在銀盆中淨手,隻當她是在思考如何讚美這一副字。


    過了半晌,她終於開口:“國師這副字,大約值不少銀子吧?若是拿出去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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