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天瀾入夜之後,才迴衡蕪院。


    沈妙言給他拿了一套雪白中衣和鞋履,用托盤盛了,乖乖伺候他去華容池沐浴。


    君天瀾泡在水裏,聽說沈妙言明日打算進宮,並沒有反對,隻叮囑她小心行事,別被楚雲間逮到把柄。


    沈妙言乖巧應著,拿了毛巾給他搓背,絮絮叨叨地說了許多她和安似雪從前的事,君天瀾閉目養神,靜靜聽著,卻也不煩。


    梨花瓣落進溫泉,溫熱的水汽彌漫開來,這座溫泉看起來猶如仙境。


    四周一片靜謐,沈妙言的手指拂拭過君天瀾的脊背,目光落在那些淺色的傷疤上,禁不住伸手按了按。


    君天瀾微微側過頭,聽見她輕聲開口:“國師,還疼嗎?”


    那聲音透著些許心疼,他的心便像是被貓爪子撓了一下,怪怪的。


    他曾受過很重的傷,沒有人問過他疼不疼,反正受傷了,想辦法治好就是。


    男人,哪裏有什麽疼不疼的。


    “結的痂都掉了,怎麽可能還會疼。”他淡淡迴答。


    “國師為什麽不用些祛疤的膏藥?”沈妙言好奇。


    君天瀾上了岸,自個兒拿幹淨毛巾將水漬擦幹淨:“本座是男人。”


    沈妙言給他遞了套中衣:“花狐狸說,男人也要打扮得漂漂亮亮,他說他每天都用珍珠粉敷麵,還送了我一罐。”


    君天瀾動作頓了頓,穿上中衣,眼底俱是無奈。


    翌日一早,君天瀾去上朝,沈妙言搭了他的順風車,拎著兩盒點心,很歡喜地去了瑤雪宮。


    她陪著安似雪坐在羅漢床上,寶貝似的獻出那兩盒點心:“素問教我做的這些點心,有奶香雜糧小窩頭、馬蹄糕、糯米桂花藕,她說這些都很適合懷有身孕的人吃。”


    安似雪望著小幾上這幾道精美的點心,禁不住伸手摸了摸沈妙言的腦袋:“妙言,謝謝你了。”


    這麽說著,眼底卻滿是感喟。


    妙言以前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小姐,可現在卻變得這樣能幹,可見,國公府垮台後,她是真的吃了不少苦頭的。


    安似雪想著,禁不住地心疼,見她穿的很素,便叫冬梅去把那對白玉鐲子拿過來送給她。


    沈妙言捧著兩個白玉鐲,笑眯了眼:“安姐姐,兩盒點換兩個玉鐲,你虧了呀!”


    “與你之間,哪有什麽虧不虧的!”安似雪也跟著笑,伸手憐愛地戳了下她的腦門兒。


    兩人一起用過午膳,沈妙言要睡覺,安似雪便吩咐人給她在碧紗櫥裏支了張床。


    她獨自坐在羅漢床上,一手拿著棋譜,對著矮幾上的一道殘棋觀看。


    正挽袖撚起一顆白玉棋子,外麵忽然響起太監的高聲唱喏:“陛下駕到、國師駕到……”


    安似雪愣了愣,望向窗外,這兩人果然都到了。


    楚雲間與君天瀾一道走進來,雖保持著微笑,可眼底的神色卻不是很好。


    他本欲打發了君天瀾出宮,可君天瀾堅持要來接沈妙言一道迴國師府,好似那丫頭留在宮中過夜,他就會吃了她似的。


    雖然他的確有這樣想過。


    安似雪請了安,楚雲間的視線在房裏逡巡了一圈,問道:“那丫頭呢?”


    正說著,冬蘭牽著沈妙言走出來,她剛醒,頭發睡得偏到了一旁,還隻身著素白裏衣,一手揉著眼睛,儼然還在打瞌睡。


    安似雪有些無奈,“這是做什麽?!”


    冬蘭沒料到皇上和國師來了,魂嚇飛了一半,連忙握住沈妙言的手腕,示意她行禮:“小姐!”


    沈妙言見兩個人站在跟前,抬起朦朧睡眼定睛看去,見是國師和楚雲間,愣了愣,睡意頓時煙消雲散。


    冬蘭屈膝行禮,沈妙言迴過神,隻馬馬虎虎跟著行了個禮,便轉身要去洗漱更衣。


    她穿的中衣鬆鬆垮垮的,隱約可見胸前雪白的肌膚。


    雖然還未及笄,尚還沒有發育好,可是這麽看著,卻也到底有女人的樣子了。


    楚雲間盯著她離開的背影,眼底一片幽深。


    君天瀾頗有些不悅,撩起袍擺在大椅上落座,安似雪連忙叫宮女去泡茶來。


    房中呈現出詭異的寂靜來,氣氛十分凝肅。


    過了一會兒,收拾齊整的沈妙言終於出來了,卻不肯多看楚雲間一眼,隻恭恭敬敬對君天瀾屈膝行了個禮,聲音甜脆:“國師!”


    楚雲間的雙眼危險地眯起,這小丫頭紮著兩個發團子,雙手交疊在左腰間,半蹲在那兒,裙擺拖在地上,禮儀不算出挑,可看著,蠢萌蠢萌的,莫名討喜。


    隻是可惜,這禮,不是對他行的。


    “起來。”君天瀾聲音淡漠。


    沈妙言便一蹦而起,極沒規矩地蹦躂到他身邊,扯了他的衣袖:“國師,安姐姐宮裏來了我不喜歡的人,我不想待在這兒了,咱們迴國師府吧?”


    不喜歡的人?


    楚雲間握著茶盞的手一緊,這丫頭,居然明目張膽地說,他是她不喜歡的人?!


    他不過是想將她弄進宮,陪他說些話,逗一逗她,可她甚至正眼都不曾瞧過他,甚至將他歸類為不喜歡的人。


    而君天瀾聞言,薄唇抿著一絲笑,牽了她的手,朝楚雲間微微頷首:“陛下與安嬪說話,臣就不打擾了。告辭。”


    說罷,不等楚雲間發話,便直接帶著沈妙言離開。


    房中重歸於寂靜,安似雪垂首,為楚雲間添茶。


    “安嬪,朕,就這麽令人討厭嗎?”他迴頭望了眼窗外一大一小兩個走遠的身影,臉上的笑容複雜難測。


    “陛下是九五之尊,常人與陛下相處,自然會感到壓力。”安似雪繞著圈子迴答。


    既捧著他不叫他沒麵子,又迴答了這個棘手的問題。


    楚雲間不由多看了她幾眼:“安嬪,朕記得,你該是直率清冷的性子。”


    “再直率的性子,在這後宮中,也能磨得婉轉。再清冷的人,麵對掌握自己性命的上位者,也會懂得如何笑臉迎人。”


    安似雪將茶壺放到矮幾上,眉眼含著幾縷淡漠的微笑。


    楚雲間把玩著那杯熱茶,唇角的笑容多了些冷諷:“美人心不甘情不願斟出來的茶,朕一點都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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