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天瀾負手而立,站在大椅前,似是滿意於沈妙言的迴答,精致的薄唇緩緩勾起一抹輕笑來。


    而韓敘之轉過身,君天瀾的背影阻隔了他看沈妙言的視線。


    他的目光,最後落在她散落在大椅邊的裙角上,素白的裙角上有陽光跳躍,他想起了小時候,她常常在陽光下麵追著影子跑。


    當時她真的很小,軟軟的一團,笑起來兩個酒窩格外的甜,牽了他的衣角,仰著頭叫他敘之哥哥,胖而白的小手背上還有幾個窩窩。


    可她現在躲在這個男人的後麵,似乎根本不願意看他,更不願意聽他說話。


    但是,他並沒有說錯啊!


    對一個罪臣之女而言,貴妾的身份,已經是高攀了的。


    他的額頭和鼻翼逐漸沁出細密的汗珠來,最後他什麽都沒有說,朝君天瀾拱了拱手,便快步離開。


    沈妙言依舊窩在大椅上,拿一雙狡黠的眼睛盯著君天瀾:“國師,你是不是吃醋了?你不喜歡敘之哥哥,因為他對我好?”


    君天瀾居高臨下地掃了她一眼,一言不發地轉身往院子外麵走。


    沈妙言跳下大椅,“國師,我在這兒呆膩了,我想迴東隔間住!”


    君天瀾負手而行,依舊一言不發。


    “國師……”沈妙言小跑著追上去,一手牽了他的衣袖,語帶撒嬌,“沒有我伺候你起居,你可怎麽辦?”


    “拂衣她們比你做得好。”


    “但感覺是不同的。”


    “有何不同?”


    “自己的媳婦兒親自伺候著,自然比旁人貼心。”


    君天瀾嘴角抽了抽,頓住步子轉身看她,她沒提防,一下撞到了他的身上。


    沈妙言抬手摸了摸額頭,這個人的身子是鐵打的麽,撞上去這樣的疼……


    “沈妙言,要有自知之明!像你這樣的豆芽菜,本座既無法一見鍾情,更無法日久生情。”


    君天瀾一字一頓,他記得這是他第三次說這樣的話。


    沈妙言想起以前翻牆走院時,聽府裏小廝和丫鬟苟且時說過的葷話,於是很懂事地點點頭,卻依舊拽著他的衣袖不撒手:“國師又沒有日過,怎麽知道不能生情呢?”


    她並不大理解那個字是何意,隻是聽別人說過,所以隨口大大咧咧地就說了出來。


    而君天瀾的麵色,霎時就變了。


    沈妙言眨巴著圓眼睛,意識到君天瀾生氣的時候,已經晚了。


    她鬆開手,往後退了半步,隨即跟撞鬼似的,往那座小院子衝去。


    可還沒等她撒開蹄子,君天瀾已經拎住她後衣領,她雙腳在空中撲騰了幾下,就被拎到君天瀾跟前。


    他似笑非笑,“日久,生情?”


    “國師,這個成語的意思是,兩個人相處久了,就會產生感情。”沈妙言努力扮出一副純真模樣,朝君天瀾手動比心,“妙妙同國師相處了這幾個月,對國師情根深種,以致無法自拔了呢,大約這就是所謂的日久生情。”


    君天瀾盯著她,這小東西生了張利嘴,總是有本事給他繞來繞去。


    他冷笑一聲,拎著沈妙言往衡蕪院而去。


    沈妙言在空中打著晃晃,不時有丫鬟侍衛路過,看見這副情景,於是一邊行禮一邊竊笑,讓沈妙言覺得很沒有麵子。


    於是她咳嗽一聲,迎著風,聲音稚嫩:“國師,我知道你體恤我走路辛苦,可這樣拎著我,我真的很沒有麵子。”


    “裏子都沒了,還要麵子做什麽?”君天瀾聲音淡淡。


    沈妙言語噎,雙腳在空中無力地撲騰兩下,終於是乖乖地不再說話,被提溜進了衡蕪院中。


    君天瀾鬆了手,走到窗下,“研磨。”


    沈妙言走過去,踩在小板凳上,認真地磨著墨,餘光看見君天瀾拿了個空白的奏本出來。


    他蘸飽了墨水,沉吟片刻,很快在奏本上落筆。


    沈妙言識文斷字的能力比從前強許多,她斜著眼偷瞄過去,這奏本大約是說西南叛變的事。


    本來楚國挺太平的,楚雲間一登基,就有人叛變,這並不是好兆頭。


    不過現在想想,楚雲間之前拍賣沈府籌集軍資,莫非是早就知道西南叛變的事兒了?


    “國師,你要去鎮壓叛變?”她磨著墨,輕聲問道。


    “嗯。”君天瀾寫了一半,提著筆頓了頓,似乎在思考什麽,又很快繼續往下寫。


    “我可以跟去嗎?”


    君天瀾側過臉瞥了她一眼,她小小的,還是一團孩氣,嬌嬌軟軟的,怎麽受得了軍中的生活。


    “本座是去打仗的,不是去過家家的。”他聲音冷冷,心中卻想著,他走之後,她獨自待在府中,怕也是不安全的,不如叫容戰過來護著她。


    沈妙言有點失望,隨即又問道:“那你什麽什麽時候走?什麽時候迴來?”


    “還不確定。”君天瀾說著,已經寫完了那本奏疏,“你乖乖待在府裏,不準鬧事。”


    “知道了……”沈妙言拉長音調,一雙圓眼睛瞅著君天瀾,瞳眸中含了幾分不舍。


    而另一邊,韓棠之送慕容嫣迴了嫣然閣,盡管她全程都很冷漠,可他卻始終都是滿臉的柔和:“你陪我在園子裏吹了那麽久的風,迴去之後,叫丫鬟熬一碗熱薑湯給你喝。”


    慕容嫣半垂著眼簾,“嗯”了一聲,便轉身進了嫣然閣。


    韓棠之一直目送她進了裏麵,才收迴視線,溫潤的麵龐有些無奈和陰鬱。


    韓敘之找了來,朝他微微拱手:“大哥。”


    韓棠之並未看他,隻是往國師府大門而去。


    韓敘之放下手,黑白分明的眸中掠過不悅,卻什麽都沒說,大步跟了上去。


    嫣然閣內,慕容嫣悶悶不樂地坐了下來,阿沁捧來溫熱的薑湯,叫她喝了祛風寒,她擺擺手,走到繡床上躺下。


    臨到用晚膳的時候,嫣然閣裏突然傳來消息,說是慕容嫣感了風寒。


    沈妙言望向君天瀾,他很淡定地用著晚膳,“叫府醫去看看。”


    前來稟報的丫鬟應了聲是,便退了下去。


    沈妙言拿筷子撥著米飯,這幾日,她同慕容嫣的關係比以前要好許多,不再見了麵就爭吵。


    現在慕容嫣病了,她要不要去看看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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