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傾嵐差點就想說那肯定是你腦子壞了,但後麵一想,貌似自己真的沒有說過——這樣的小事他向來都不放在心裏的,不知道為什麽陸返知念念不忘。


    顧傾嵐滿足陸返知,說:“那天天氣很好,我在大街上走路,蘇黎跟著我,我……”


    “蘇黎?”陸返知打斷道。


    顧傾嵐說:“就是那個你塞到我嘴邊差點被我吃了的人。”


    陸返知問:“你們什麽時候攪到一起去的?”


    “你關注點很奇怪啊。”顧傾嵐不能理解,“你為什麽要一直問他?”


    陸返知心說我枕邊人在外頭勾三搭四我吃醋啊,但是他想到,假如他說了這話,顧傾嵐一定會跟他說醋喝多了容易胃脹,胃發炎、破皮甚至胃潰瘍,他就決定閉上嘴。


    顧傾嵐繼續說:“我覺得不對勁,忽然好想吃人肉,殺人的*也暴漲……”


    所以那時候他才對蘇黎說,別再跟著不然殺了他。顧傾嵐那會兒真的特別想吃人,不挑。


    迴去之後,他喝下空間裏用末世淨化元素球製成的抑製劑,抑製了自己所有的異能,然後親手打斷了自己的手腳——這是他頭一次因為尋找痛感之外的原因自我殘害。


    顧傾嵐發現,這個世界其實是不適合喪屍存在的。


    或者說,不適合他這種有神誌的喪屍存在,因為在那之後,他時常會發作,變作低等動物。


    陸返知這就明白,為什麽顧傾嵐時不時就將自己關屋了。


    但與此同時,陸返知還得了一個荒謬的結論。


    他抓著顧傾嵐的肩膀,問:“清醒之後,你忽然甘於討好我,是為什麽?”


    顧傾嵐很誠實地說,因為你沒有讓我吃人肉,也沒有讓我舔地板,這讓我心生好意。


    陸返知想笑卻沒能笑出來,隻說:“我不如你。”陸返知的眼睛有些發熱,“你知道嗎,你真的很幹淨,顧傾嵐。”赤子之心,赤忱幹淨。誰待他好,他就迴報。他不如他。


    “我做不到你這樣的。”陸返知說,“真的。”


    但你這麽幹淨,恩怨分明,讓我心很慌張。你把來往都明碼標價,實際就太冷血了。


    陸返知捂著額頭歎一口氣,起身去浴室洗澡。


    陸返知想,做個低等異形其實也沒什麽不好,沒有良知,不必感受,不生情緒,不惹塵埃。何必遇到這麽個幹淨的對象,賬目清楚,連半點的虧欠都不留。旁人舉手之勞,他能放低姿態討好。


    可是討到別人的好,卻根本不在乎。


    熱水當頭淋下來,卻助長了陸返知心頭的氣焰。


    顧傾嵐推開衛生間的門,看著淋浴間的玻璃門附上水汽,喊:“陸返知。”


    陸返知不搭腔,興許水聲太大他沒有聽到。顧傾嵐再喊一聲:“陸返知。”


    仍舊未得迴應,顧傾嵐就轉身準備走了。陸返知忽然走出來,拽著他進了淋浴間,甚至將他一把甩在了瓷磚壁上——陸返知本來是做不到這樣的,但是自從顧傾嵐說過甘心討好之後,他就對陸返知沒了防備。陸返知說:“顧傾嵐,我心裏不痛快。”


    陸返知沒有關掉淋浴頭,因此水依舊在淋下,很快淋濕了顧傾嵐身上的衣物。


    陸返知再說:“我們來做吧。”


    水迷蒙了顧傾嵐的眼,他嘴唇動了動,“我做不到。”


    陸返知的氣就泄淨了,指著門說:“出去。”


    顧傾嵐依言將腳尖朝了外,腳下卻仿佛生了根須,難以挪動。他湊到陸返知跟前親他一口,頓了下又親一口,說:“你現在的情緒很不合理。”想了下,再困擾地說:“我因此也有些不合理了。”


    陸返知真想一拳砸過去,可惜再也沒以前那麽灑脫和舍得。


    不過傷春悲秋到底不適合陸家主,所以天就造了些事情來打斷這情緒。


    隻是這事情造得有些大——陸卿死了。


    在她新婚之夜,死在了自己的婚床上,丈夫的枕頭邊。


    人生有三悲,一為幼年喪父,二為中年喪妻,三為老年喪子。曲殷竟是得了當中兩項的眷顧,他心中淒苦旁人是很難感受得到的。尤其這妻子還是自己花了十多年苦心才娶來的寶貝——雖然陸卿在很多人眼裏都是個無所作為不甚討喜的人物,可再庸俗的人,亦有人愛。


    陸卿畢生大半好運道,大約都用在了得曲殷愛戴這件事上。


    電話是陸返知安排在陸卿婚房周圍的保鏢打來的。陸返知其實一直沒有放鬆對陸卿的保護,甚至在她新婚夜都安排了許多的守衛,確保流通的空氣都能受到查探。


    “家主。”保鏢的聲音有些沉重,“兇手抓到了,但是他起碼在大小姐婚房裏潛伏了半個月。”


    因為婚房是新房,陸卿之前並不住那裏,所以房子空著的時候是沒有護衛的。


    誰也不會想到,這次的對手竟然這麽有決心。


    陸返知說:“不怪你們。”


    作為家主來說,陸返知此時的表現很合格,但是作為陸卿的弟弟,他就太冷酷了。他連手都沒有抖一下,憑誰也會覺得他心頭平靜,“姑爺呢,他現在怎麽樣了?”


    “他把我們趕出來了,似乎不太好。”何止不太好,應該說再也沒有半點好。這些保鏢都是陸家的殺手,手裏不知沾過幾多血,眼睛也不知看過多少別離,偏能被曲殷觸動。可想而知。


    顧傾嵐說:“他想自殺,需要我先去阻止他嗎?”


    陸返知麵色沉靜,“帶上我。”


    顧傾嵐的空間裏沒有氧氣,所以不能攜帶活物。而異形是可以適應任何大氣環境的,高幾倍的壓強也沒有影響,自然就沒什麽阻礙了。然而陸返知沒想到,他會在空間裏看到一個認識的人。


    或者說喪屍。嚴安城。


    隻是這種情況,實在不適合解惑釋疑。


    陸返知隻覺得不過幾秒鍾,自己就出現在了陸卿喜慶的婚房裏。他瞬間就適應了新環境,並且擲出自己的匕首打掉了曲殷對準了頭部的槍。曲殷抬起頭,眼裏一片死灰,連詫異都沒有。


    “啊,是你們。”他說,“你們是來做什麽的呢。”


    陸返知上前,喚他:“曲哥。”


    曲殷並不迴應。


    陸返知便移了視線去看那床大紅色的婚被。被窩拱起了一個人形,那裏頭就是陸卿了。陸返知冷靜地掀開被子,他看見陸卿安詳帶著笑意的臉,和繞頸一圈的細微痕跡。


    血從她的頸上溢出來,紅撞上紅,便發了黑。


    就像是一場早已知情節的戲,終於演到了頭。


    陸返知扯扯嘴角,竟然笑了。


    曲殷忽然迴神,說:“你笑什麽呢,我才該笑,但不知為何笑不出來。”這會兒尚未天亮,曲殷的新婚夜還沒到盡頭呢,他是該笑的。洞房花燭夜,為什麽不笑呢。


    曲殷的眼開始發亮,那是水折射出來的光。


    事實上,當一個男人大到一定年紀,是很難哭的。因為淚腺多年不用,得了退化。


    曲殷仰著頭,不讓淚滾下來,手卻摸索著又要去找槍。


    顧傾嵐卷起一道風,將它掃到了床底下。


    顧傾嵐其實並沒有什麽大感覺。他在末世生存了百年,每天都能看到活人死去,每天都能看到情人翻臉,心裏頭能有多少信任和慈悲呢。但是他看著陸返知,覺得無法理解。


    死去的是陸返知姐姐,親的。


    但陸返知絲毫不感傷、難受,以及苦痛。


    甚至在陸弘和陸荼蘼痛罵曲殷的時候,他還冷靜地製止說:“該有這麽一下,別怪曲哥——事實上他一個醫生,又能做什麽呢。”陸家諸位守衛都沒能發現古怪,實在怪不得曲殷。


    陸荼蘼紅著眼說:“連枕邊人被殺了都不知道,他活著有什麽用!”


    連自己的妻子都保護不了,活著有什麽用!


    連一絲半點的好都留不住,為什麽不去死!


    曲殷忽然就耳聰目明,能聽見陸家人痛罵,能看到陸家人悲愴。


    撲通一聲,他跪倒在地,說:“是我沒用,我沒能保護好卿卿。”


    曲殷這副模樣,其實就是一心求死了。


    陸弘揩揩眼角,遞槍給曲殷,說:“來,對準你的頭。”曲殷伸手接過。


    陸返知見這情形,說:“你省省吧,曲哥。萬一你現在隻是一時衝動,直到死後才發覺自己其實不想殉情,然後才去怨怪陸卿,那不是阻礙了她輪迴的路嗎。要不這樣,我給你一個月時間冷靜,假如一個月後,你仍舊願意追隨她而去,我就成全並且讓你和陸卿共墓穴,怎樣?”


    曲殷仿佛得了恩惠,放下槍,說:“好。”


    生同衾,死同穴,這真是天大的恩惠了。總算不辜負他的苦心,不枉費他的美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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