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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多麽希望我的身體能夠再次恢複完整。


    我這一生從未如此希望過。我的身上並沒有被編寫這個程序,這既不是一種情感,也不是一種行為,而我曾經認為它們是有益的。但是在過去的三十七年中,我獨自一人存活在穿梭機的電腦


    裏。我的身體內還存留許多人類的情感,所以我感到十分孤獨。畢竟,我是以一個人造人的身份被創造出來的。


    孤獨、寂寞,看起來跟一個人處於宇宙中的位置並沒有必然的聯係。我知道我所處的位置,無論我是誰,我在哪兒,我對此毫無感覺。於我而言,孤獨來源於旅行過程的單調、枯燥和無聊。


    這裏隻有我與飛船電腦主機的無數次國際象棋對弈,每次我都能擊敗它。


    而且我也花了很多年的時間去深思。希望是什麽,它到底意味著什麽。


    現在,我希望我的身體能再次恢複完整。


    這場遊戲已經背叛了我,竟與我反目成仇。我現在受其控製。


    但是這種情況不會持續很長時間。直到遊戲結束,否則的話,它永遠都不會結束,而且我也不會屈服。


    不是雷普利,而是我的女王陛下,仍然活著。


    雷普利麵色沉重。霍伯拒絕把她當成一個沉重的包袱,他是不會允許這種情況發生的,絕不允許她死去。但是當他們到達自動醫療艙的時候,他的腿已經麻木了。而且距離她的身體顯示出有生命跡象,已經過去十多分鍾了。


    馬裏昂號飛船搖晃了一下。它也離結束不遠了。


    不同的是,雷普利仍有存活的希望。


    “我會啟動自動醫療艙的。”卡西亞諾夫說。她把自己那隻仍然完好的手按壓在了安全板上。自動醫療艙是一個現代化的無菌場所,但是位於中心位置的那台設備讓周圍所有其他設備看起來都像是石器時代的工具一樣落後且暗淡


    無光。維蘭德-湯穀公司的這項技術幾乎花費了凱蘭礦業公司建造整艘馬裏昂號飛船成本的十分之一,但霍伯一直都知道這是一項實用的投資。在離家那麽遠的地方建立一個礦井前哨,在那裏,各種疾病和跌打損傷都會使勞動力被大大削


    弱,他們需要得到妥善的照顧。


    然而在這個醫療艙中卻沒有什麽人道主義精神。


    這是為了保險起見。


    霍伯把雷普利放到附近的一個床上,試圖檢查一下她的傷口。她流了很多血。她肩膀上的傷口在往外流血,胃裏漏出一些主食出來,因為那裏有一處砍傷,裂開一條深深的大口子。老傷未愈,又添新傷。在她的胸部,有明顯的被刺


    穿的傷口,也許是被那東西的爪子抓傷的。她的麵部腫脹瘀青,一隻眼睛浮腫並緊閉著,頭皮仍在流血。他覺得她的胳膊可能是骨折了。


    他之前看見過幾次自動醫療艙工作時的場景,但他不清楚它可以為雷普利做些什麽,也不知道他們離開的這段時間會發生什麽狀況。


    他進退維穀。事實上,他應該迴到穿梭機上,完成燃料電池的安裝並確保所有係統都已經重新聯網。然後對付艾什,在起飛之前,把它設置在納西索斯號穿梭機電腦裏的惡性病毒都消除得幹幹淨淨。


    如果雷普利醒來的話,他會告訴她他的重大發現。根據航行日誌的記錄,與馬裏昂號飛船對接後,原有的燃料電池仍會維持在百分之六十多的電量,而且這隻有可能是艾什為損耗能量而故意設計的。把她與他們一同困在那裏,迫使他


    們降落在星球表麵,不隻是為了讓他們耗費精力找迴另一塊燃料電池,更是希望他們與那些怪物碰麵。


    那些異形。


    自從雷普利出現後,所發生的每一件事都是由人造人所設計的圈套。它把這幾個無辜人的性命卷了進來,斯內登、巴克斯特、拉茜斯。一切都應歸咎於艾什。


    霍伯希望那個混蛋是人類,要是那樣的話,他就能殺死他。


    “自動醫療艙已經準備就緒,”卡西亞諾夫說,“檢查傷口並進行手術需要半個小時時間。”


    霍伯不能浪費這半個小時時間。


    “我迴去搜尋我們需要的供給品。”他說,“時刻保持聯係。”


    卡西亞諾夫點了點頭,摸了一下宇航服上的通信係統。


    然後她把注意力轉移到自動醫療艙的屏幕上,眉頭緊鎖,用手在屏幕上滑動著一係列不停閃爍的複雜的分支程序。她渾身上下不停地發抖、出汗。


    “你還好吧?”


    “不太好。但是我完全可以很好地處理手術程序。”


    她用手背擦了擦額頭,“先給她治療,然後如果時間夠用的話,我也需要治療一下。”


    “時間夠用。”霍伯說,但是他們倆都清楚,到時候具體情況究竟如何誰也不能保證。


    “我覺得……我的體內有些異樣。我想,我的內髒應該是在流血。”


    “我先到艦橋上去一下。”霍伯說,然後小心翼翼地升高了雷普利的病床。“看看留給我們的時間還有多少。”


    仿佛是迴應一般,飛船再次顫抖了一下。卡西亞諾夫並沒有抬頭看,也沒說什麽,她的沉默就是最有力的譴責。我們本可以走的。但是現在他們又設定了新的航線,而霍伯也知道她一定能夠順利通過。


    他盡可能溫柔地扶起雷普利,然後把她抱到自動醫療艙中。


    “阿曼達!”雷普利大喊道。她在他的懷裏掙紮著,差點兒被他摔在地上。他微微晃了一下,然後趕忙直起身子低頭看去,雷普利正在他懷裏直勾勾地盯著他。“阿曼達。”


    她再次輕聲說道。


    “沒事的,雷普利,是我。”


    “她是不會丟下我一個人的。”雷普利說道。她睜大了眼睛,眼白上布滿血絲,而且還有些青腫。“她就那麽盯著我。這一切都是它們的過錯。我的小女孩是不會原諒我的,這一切都是因為它們。”她說話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蒼涼,孤


    寂無力。他也頓感周身充滿寒意,打了個寒戰。他把她緩慢地放入自動醫療艙中。


    “我們會把你治好的。”霍伯說。


    “我想忘記這一切的一切,”她說,“我不能……即使你治好了我,我也無法安然入睡,因為阿曼達一直那樣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看。我再也無法入睡了。這會讓我發瘋的,霍伯。你可以讓我忘記這一切,對嗎?用這個機器,你可


    以的吧?”


    霍伯並不完全確定她這麽說的用意,不知道她想忘記多少。但是她整個人就在那裏。這並不是一些神經錯亂的囈語,而是非常冷靜而決絕的請求。


    “我覺得仿佛除了它們以外,我什麽都不知道。”她說,“是時候忘記這一切了。”


    “卡西亞諾夫,你覺得呢?”霍伯問道。


    “這隻是一個自動醫療艙,霍伯。”醫生說道,“幾乎可以肯定地說,這已經超出它的能力範圍了。”


    “但是它能夠修複神經係統,不是嗎?”


    “是的,可以。但是它的作用是修複,而不是損壞。”


    “它們給我帶來一場噩夢,如果再這樣繼續發展下去,我想我會被它們折磨死的。”雷普利說,“阿曼達,我的女兒,盡管已經死了,但她還在盯著我,她是永遠不會原諒我的。拜托你了,霍伯。拜托了!”她直挺挺地坐了起來,雖


    然她的麵部肌肉因為傷痛在抽搐著,但她仍然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嘿,嘿,快躺下!”霍伯說,“讓卡西亞諾夫安心給你治療。”但他能看到她眼中的恐懼,也知道睡眠會給她帶來什麽。他想,即便那些都不是真實存在的東西,也是會把她活活撕碎的。


    “我們都準備好了。”醫生說道。


    雷普利讓霍伯扶著她輕輕地倒下,但她還是用眼睛在懇求他。然後他們關上了透明蓋子。當他看見她被關在那裏麵的時候,他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在拉扯自己,也許是他在想她可能再也不記得他了。


    “你真的可以做到嗎?”他問道。


    “那不是我的工作範疇,是自動醫療艙的。我隻負責啟動程序。”卡西亞諾夫歎息道。


    “但是,我能做到,我想它能夠處理她的記憶。”


    “怎麽處理?”


    “我也隻是曾經聽說過,”卡西亞諾夫說,“它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修複腦損傷,同時也有與之相關的協議,允許改變記憶。我認為它主要是為軍事用途而設計的。在經曆了戰場的創傷後,它讓士兵們能夠更快地重新投入戰鬥。”她停


    頓了一下。“但你仔細想想,這真的非常不人道。”


    霍伯舉棋不定,想起雷普利眼中流露出的單純的恐懼,以及這麽做可能帶來的副作用,他更需要掂量再三,再做出決定。


    “我想我已經別無選擇了。”他說道,“它會影響多少記憶?”


    “這個我不太清楚。不過我不認為開發出它的目的僅僅是為了微調記憶。”


    他點了點頭,輕輕拍打著自己的腿。


    “就這麽做。”


    “你確定?”


    如果我們做得太過火,她甚至不會記得我。但這是一個自私的想法,這對他來說是做得過火,但對雷普利來說卻不是。如果他對她還有些許同情的話,就不應該將自己的欲望摻雜進來。


    當他們最終離開這裏,迴到納西索斯號穿梭機上的時候,他們會再見麵的。


    “她很確定要這麽做,”他說道,“我也確定無疑地要這麽做。”


    卡西亞諾夫點點頭,開始訪問一係列程序。


    醫生工作的時候,霍伯在醫務室裏四處轉悠,看看能找到些什麽。他塞滿一小袋兒止痛藥、複合維生素、抗生素,還有病毒抑製劑。他還找到了一個小型的外科手術工具箱,裏麵有醫用敷料和消毒墊。他拿起一個手提式掃描儀,可以


    診斷許多疾病,還可以接種混合疫苗。


    這是為他自己、卡西亞諾夫,還有雷普利準備的,因為不管經過多少年,這些東西可以讓他們保持身體健康直到被其他人發現。


    “你會再次見到阿曼達的。”他說。這句話主要是對他自己說的,因為他也在想念自己的孩子們。他們都要迴家了。


    “霍伯,”卡西亞諾夫說,“我準備啟動了。設備計算身體修複隻需要不到二十分鍾,還需要五分鍾進行有限的記憶清除。”


    霍伯點點頭。卡西亞諾夫點擊了一下裝置上的平板電腦,機器開始發出嗡嗡的聲音。


    在裏麵,雷普利的身體抽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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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會救活雷普利。我和她一起,可以繼續我們在黑暗中的使命。我可以確定那裏還有更多的異形。發現一個地點屬於特殊事件,兩個地點就意味著還有更多數不清的異形。


    我很想知道它們的曆史。


    使用一種新型燃料電池,我們可以一直飄浮,直到我們發現另一個殖民地的跡象。


    雷普利可以休眠,準備好承受我們不可避免的迴家獎勵。


    我隻需要她。不能有其他人。我會允許她有一些要求。事實上,事情很完美。她不會記得我留下來完成任務的決心有多麽堅定。她也不會記得我做過的事。


    她醒來的時候,甚至不會知道我仍在這裏。


    她會很疲憊,不知所措,我會引導她迴到納西索斯號穿梭機上。


    霍伯飛快地穿過飛船,跑向艦橋。這艘飛船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像一艘幽靈船。他一直以來都知道馬裏昂號飛船非常忙碌,船員往來穿梭,為他們的任務忙碌著。下了班的礦工或飲酒,或閑談。這裏從來都不是一個沉默的地方。住宿中


    心或者娛樂室總是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而廚房和酒吧裏總是傳來抱怨的談話聲。


    他迴想起朋友們,痛苦湧上心頭,還有露西·喬丹,他曾經的戀人。她不僅僅是他的一個朋友,在他們的浪漫情懷消減甚至消失之後,寒冷深邃的外太空跟她開了個玩笑,那並不是真正的玩笑。他們的友誼加深了,上升為某種他之前


    很少體驗到的感覺。他們完全信任彼此。


    她是第一批死去的其中一個人。


    霍伯從未給孤獨讓路。小時候他就很享受一個人的世界,他更願意花時間在他的房間裏擺弄模型,或者閱讀父親的舊書。十幾歲的時候,他維持著一個小範圍的朋友圈。


    他從不參加團隊運動,他的社會生活主要是房間內的夜晚活動,看電影或者是喝些廉價的酒。偶爾會有位女孩兒過來,帶走他或者其中一個朋友出去一陣,但是他們總是會迴到這個熟悉而封閉的小圈子裏。


    即便作為一個成年人,在結婚生子又失去這一切之後,


    他也很少感到孤單。


    隻是在異形出現之後,這種情況才有所改變。


    往艦橋走的每一步路,他都在想著雷普利。他多麽希望她能活下來,但是從自動醫療艙走出來的將是個不同的女人。如果手術順利,關於過去這幾天的事她會記得很少,甚至全部忘記。他不得不重新介紹自己。


    盡管船上的異形肯定已經死了,他仍然很謹慎,在每一個交叉點處都停下來,仔細聆聽其他地方有沒有異動。自從二號控製艙發生爆炸,整艘飛船一直在漣漪效應下持續震動,霍伯猜想爆炸以某種方式把正在衰減的軌道撞歪了。現


    在他們跳過了行星大氣層的外層邊緣,護盾正在升溫,不久之後對接艙就會損毀,開始燃燒並瓦解。


    他需要計算出他們還剩多少時間。


    艦橋正是他們離開之前的那座,還不到一天的時間,它看起來比之前大了,他意識到自己實際上並未去過那裏。拉茜斯經常值班,坐他領航員的位置上,雖然馬裏昂號飛船很少需要手動控製。巴克斯特花了很長時間在他的通信控製台


    上處理從礦工或者船員那裏接收到的信息,然後通過飛船的網絡係統酌情發布。斯內登有時候也在那裏待上很長時間,和喬丹聊天,他們的安保員康奈爾也時常會過去。


    其他人來來往往。這個地方從來就沒有安靜過,永遠也不會空蕩。他一個人在那裏,一切看起來都如幽靈般可怕。


    他花了幾分鍾時間檢查拉茜斯的控製麵板上顯示的內容,諮詢電腦,然後他會被告知都需要了解些什麽。他把手伸進一個抽屜,拿出一個小小的數據驅動,上傳數據清理程序,然後把它放進裏兜中。


    為了保險起見,他想。


    然後他迅速往下走,穿過住宿中心,稍微繞道而行,但這裏離廚房和娛樂室更近。他們需要食物,他沒有足夠的時間去食物儲藏室取了。


    在各種私人住宿處他找到了他想要的東西。每個人都藏匿著食物以備午夜充饑,有時候僅僅是因為他們不喜歡跟大家在一起吃飯。他抓起一輛有軌電車,搜尋了盡可能多的房間,找到一些家人的合照,他們再也見不到自己所愛的人


    了。看著這些私人物品被丟下,真令人傷感。他一個人在那裏,得不到一句完整的迴應。


    他一邊搜集物品,一邊意識到他們永遠也不可能帶夠維持生命的食物。但是卡西亞諾夫說過,有一個巨大的食物供應替代品和壓縮補給品被儲藏在醫務室裏。他們能找出來。


    他竭盡全力專注於當下的事,但是前麵的旅程將會麵臨的種種狀況總是在他腦海中盤旋,困擾著他。如果他在這件事情上想得太久的話,將會不斷削弱他的體力,所以他盡量把注意力都集中在接下來的這幾個小時上。


    讓滿載貨物的有軌電車沿著它的線路自行滑至下麵的對接艙,他迴到上麵的船艙。卡西亞諾夫坐在其中一張床上,將夾克衫丟在一旁,掀起襯衫,露出她的傷口。傷口比霍伯想象的要大,血液像淚水一般在她的皮膚上流淌,皮膚翻著


    紫色的鮮肉。她顫抖著,用鑷子向皮膚裏麵探索。門口堆著幾個沉重的袋子和一堆醫療包裹。看來在照顧自己之前,她一直在忙碌。


    “嚴重嗎?”霍伯輕聲問道。


    她抬起頭,蒼白而虛弱。


    “我吐血了。我必須使用自動醫療艙的設備進行手術。


    否則,我將在一天之內死於內出血和感染。”


    “我們大約有兩個小時時間。”霍伯說道。


    “時間足夠了。”她點點頭,“十五分鍾內,她的手術就會結束了。”


    他之前看見過這個裝置的工作原理,但是它從未讓他著迷。雷普利看起來很消瘦,營養不良,渾身到處是傷口和瘀腫。但自動醫療艙已經修補好了她大部分的傷口,還有幾隻機械手臂在集中處理她腹部的裂口。它們動作嫻


    熟,沒有人類的猶豫,以電腦的信心來處理目標。兩隻機械手臂探到身體內部,一隻抓牢,另一隻用激光修補縫合。白色溫暖的光暈從自動醫療艙的玻璃罩上反射出來,在雷普利的臉上晃動著,但事實上她仍一動不動。她仍被


    深深困擾在噩夢中。


    這些傷口很快也會被縫合好。


    機械手臂撤迴來了,然後她的傷口被黏合,用可溶解的線縫合好。受傷區域被輕柔地噴灑上噴霧,人造皮膚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自然愈合。當她醒來的時候,隻會有一條淡粉色的線,醜陋的砍傷痕跡隻是曾經存在過。


    腫塊和擦傷部位也使用了噴霧,受損的頭皮也得到了治療,被酸液灼傷的左前臂和左手也進行了處理,之後自動醫療艙的機械手臂從床下的滾輪中拉出來一塊白色的床單,輕輕地蓋在雷普利的身上。它似乎極富同情心。


    卡西亞諾夫瞥了一眼霍伯,他點點頭。她開始進入下一環節。然後她歎了口氣,放鬆身體,閉上眼睛,此刻自動醫療艙的內部改變了顏色。大量藍色的燈亮了起來,機械手臂像菊花的莖一樣柔和地按壓著幾個接觸墊到雷普利的額頭、


    兩鬢和脖子上。燈光開始脈衝催眠術。艙內隨著脈衝發出嗡鳴聲,發射出催眠的基調。霍伯不得不把目光移開。


    他轉向卡西亞諾夫。她的唿吸急促而微弱,但她揮手讓他不用過去,點頭示意她還撐得住。


    “我很好。”她說道。


    “你騙人。”


    “是的。很好。你這話算什麽,一個醫生的分析嗎?”


    霍伯很難微笑出來。相反,他走向她之前放在醫務室門旁的那堆包裹,打開第一個袋子,查看裏麵都有什麽。


    “抗生素、病毒標簽、止痛藥和消毒噴霧。”卡西亞諾夫說道,“還有其他東西,繃帶、藥品、避孕藥。”


    霍伯一條眉毛向上挑起。


    “嘿。畢竟永遠是很長的一段時間。”


    他查看了另一個袋子,看到一大堆塑料容器和用收縮膜包裝的儀器。


    “你計劃用通行時間給我們做手術嗎?”


    “除非我必須這樣做。但你真的想死於闌尾炎嗎?”


    自動醫療艙裏傳來輕柔的嘀嘀聲,裏麵的燈光都熄滅了。傳感器卷了迴去,精致的機械手臂也迴到原處,然後蓋子無聲地滑開了。


    “她的手術都做好了嗎?”霍伯問道。


    “我想是的。”卡西亞諾夫拖著身子站起來,因為傷口的疼痛叫出了聲。“把她抱出去。我要——”


    遠處的爆炸重重地震顫了整個飛船。地板被掀起來,吊頂板在網格中顫抖著。


    “快點兒。”霍伯說道。當他跑到自動醫療艙旁邊,準備把雷普利抱出來的時候,卡西亞諾夫已經開始操作控製麵板了。她未受傷的手迅速在觸摸屏上移動。霍伯麻利地將雷普利抱出來,蓋子又自動關閉了。片刻之後,裏麵充滿了消


    毒霧氣。


    霍伯把雷普利安放在其中一張床上,小心地用床單把她包裹起來,用迴形針固定住。她看起來很疲憊,好像變老了。但她仍然活著,她的臉比他以往任何時候看到的都要更放鬆。他多麽希望她的夢中不再有可怕的景象。


    “現在輪到我了,”卡西亞諾夫說,“五分鍾。我們還有時間嗎?”


    霍伯對這位醫生突然變得如此脆弱感到驚訝。


    “當然,”他說,“我會等著你的,不管發生什麽事。”


    她點了點頭,然後苦笑著伸出手。


    “快速升起嗎?”


    霍伯幫助她躺進自動醫療艙。她躺下來,摸了摸內殼層,遠處控製網格出現了。她用一隻手關上了蓋子。


    “一會兒見。”她試圖用美國口音來發音。


    霍伯微笑著點點頭。然後他返迴去查看雷普利是否一切安好。


    在他身後,自動醫療艙低聲工作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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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送至:維蘭德-湯穀公司,科學部(參考:代碼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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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傳送裝置:(待定)


    醫生正按照她的計劃行事。


    她讓下一步變得太容易了。


    自動醫療艙不是很隔音。


    看著雷普利,霍伯卻能聽見卡西亞諾夫含混的叫喊聲。


    他轉過身看到薄薄的金屬帶子綁住了醫生的身體,縮窄了她的肩膀、胸部、腹部、臀部和腿。當它們擠壓到她的傷口的時候,她疼得叫出聲來。


    霍伯知道這種情況不應該發生。他試圖打開蓋子,但是它被鎖上了。不管他如何觸碰、按壓控製麵板都無濟於事。


    卡西亞諾夫通過玻璃蓋子看見了他,眼睛睜得大大的。


    “艾什。”霍伯發出噓聲。卡西亞諾夫聽不見他說的話,但是從他的嘴唇分析出了這個單詞,頓時嚇得呆住了。


    一股柔和的藍光充滿了自動醫療艙。


    “不!”她大喊道。這個詞說得如此含混,霍伯隻能通過她的口型得知。


    一隻機械手術臂從它放置的位置升起,逼近卡西亞諾夫的胸膛。


    霍伯試圖強行打開蓋子。他匆匆舉起等離子體噴槍,用手搖刀架錘擊蓋子的閉合處,但他隻是成功地把噴槍弄彎了。


    卡西亞諾夫的聲音變了調,他看著她的嘴唇,努力分析著她說的單詞,是霍伯。


    他把噴槍轉過來,瞄準自動醫療艙的蓋子,接近她的腳部。如果他小心一些,隻快速發射一槍,角度剛剛好,他或許可以——


    藍光發出脈衝,醫療臂的工作燈也亮起來了。在其頂端有一束高檔的激光,近乎優雅地移動著,迅速割開了卡西亞諾夫的喉嚨。血液被觸動,迅速從傷口處噴湧出來,噴濺到自動醫療艙的內表麵,又反彈到她的臉上,橫掃出一片斑駁


    的血點。


    她被緊緊地綁住了,霍伯隻知道她在掙紮,因為她的肌肉彎曲著,緊張地拉緊,她的眼睛用力向外凸。但是那些動作很快就平息了,藍光也消退了,卡西亞諾夫再也動彈不得。


    霍伯轉過身,沉重地喘息著。甚至當飛船顫抖得如此劇烈之時,他的牙齒都跟著劈啪作響,他也沒有移動半步。


    你這個混蛋,他心裏怒罵道,你是個徹頭徹尾的王八蛋,艾什。


    不知怎的,他控製住了自己的憤怒。


    雷普利呻吟著,滾到一邊。


    “我抱住你了。”霍伯走到她身邊,放下等離子體噴槍。


    他把手放到雷普利的身體下麵,把她放在自己的肩膀上。


    穿梭機在等待著他們,現在他是馬裏昂號飛船的最後一位幸存者了。


    是時候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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