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度報告:


    發送至:維蘭德-湯穀公司,科學部(參考:代碼937)


    日期:(未詳細說明)


    傳送裝置:(待定)


    已經成功滲透進馬裏昂號飛船的電腦主機。現在所有主要係統都完全在控製之下,子係統程序正在訪問中。它比預期的更困難……我已經離開一段時間了,係統已經升級換代,更加先進。


    已經與lv178星球地麵控製係統取得初步聯係。一號電梯遠程控製係統成功中斷人工操作。電梯降至第九層。


    有證據表明第四層出現生命體征。


    種種跡象表明他們的計劃正在進行。


    預計幸存者迴到馬裏昂號飛船的時間大約在七小時之內。


    馬裏昂號飛船上幸存的異形標本尚未檢測到。它在某個地方等待著。


    我希望他們能帶迴一個可以孵化的異形蛋。


    我希望是時候迴家了。


    霍伯仍猶豫不決。


    現在他們的行動步驟很明確:把一塊備用燃料電池放到有軌電車上,把另一塊燃料電池設置成激活發射模式,把這地獄夷為平地,然後是薩姆森號飛船,馬裏昂號飛船,之後在飛船撞到大氣崩潰之前進入雷普利的航天穿梭機。大家都要小心提防之前逃進馬裏昂號飛船的那隻異形。


    很簡單。


    但是有一件事困擾著他,而且近在咫尺。


    斯內登。她外表看起來很好,行動也很正常,雖然某些東西……她現在更安靜了,應該說是一種平靜。如此不自然。她的胸腔中有一隻異形嬰兒。此後她一直等待著被爆胸,等待著死亡的降臨。霍伯一直在想,沒事的,一切都會好起來,我們會把她帶迴馬裏昂號飛船,放進自動醫療艙,把那東西從她身體裏麵取出來,把它鎖在某個地方,然後就讓它和飛船一起焚毀。


    但是事情沒有那麽簡單,雷普利的話擊中要害。她受傷了,卡西亞諾夫給她注射的藥物對她的頭部產生了一些副作用,但是影響很小。她總是喃喃自語,左右搖晃。但是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她一向如此。


    如果他們把斯內登帶迴馬裏昂號飛船,會發生什麽?如果艾什用某種方法滲透到飛船的係統中該怎麽辦?霍伯認為這不太可能發生——馬裏昂號飛船是一艘全新的飛船,它的電腦係統比雷普利準備休眠時的係統要複雜一百倍。但是機會總是在不經意間存在,如果艾什不知何故發現了斯內登攜帶著……


    這正是這個智能機器人想要的。它已經尋找了三十七年,它會盡一切所能來保護它孜孜以求的東西。


    霍伯無從知曉這些具體情況。他無法就這樣丟下斯內登,不管前方將會遇到多麽可怕的危險境遇。當他們開始處理這些備用燃料電池的時候,他看著雷普利,擔心她又在計劃著如何處理這位科學官。


    雷普利拿起巴克斯特的等離子體噴槍,顯然她沒有注意到有血滴飛濺到噴槍的動力裝置上。


    “雷普利!”霍伯說道,雷普利抬起頭。“把那個工具袋遞給我,好嗎?”她走到他身邊,手裏拿著一個工具箱,是剛才從牆上的掛鉤上摘下來的。


    我要工作了,他想了想,去麵對接下來將要發生的一係列麻煩。現在……隻需集中精力。


    備用電池沒有儲存在條件最理想的地方。有三塊電池,每一塊的大小都差不多有一個矮個子成年人那麽大。其中一塊甚至不在地麵上,而且快速檢測係統顯示它的一些金屬框架和配件有腐爛的跡象。其他兩塊電池有一塊正被拉茜斯和


    卡西亞諾夫裝上有軌電車,霍伯在處理最後一塊電池。


    斯內登站在一旁,觀察著。表麵上看,她在聽是否有其他東西靠近他們。霍伯很自信在那些怪獸從礦井底部上來之前,他們還有一段時間。兩個樓梯的每一層都有爆炸門裝置,會保持永久關閉,異形不知道如何使用控製麵板上的代


    碼。但是這卻讓斯內登有事可做了。


    他看著她。他們都做到了,她也知道。她迴給大家一個禮貌的微笑,好像她知道一些他們不知道的事。


    霍伯打開電池的金屬外殼,把蓋子放到一邊。他斷開三個冷卻迴路,然後完整地拆除冷卻劑供應係統,這是額外增添的行為。他深入研究,把電線和導體放到支配電容器上。


    這些都是可調的,然後他把它們全都卷起來。


    核心處開始發出柔和的嗡嗡聲。那設備還沒有他拳頭大,但是它的潛力仍然是驚人的。


    過了一會兒,他說:“我們差不多弄好了。”他又調整了一下,減掉一些電線,然後斷開連接,改裝最後一道安全失效保護迴路,這意味著他不用輸入它的唯一識別碼就可以啟動燃料電池。


    “你認為它會給我們留多少時間?”雷普利問道。


    “我覺得有九個小時,之後它會達到臨界狀態。”他迴答,“我們有足夠的時間擺脫這些岩石。”


    “那些東西沒有把它拿到薩姆森號飛船上揮霍殆盡。或者如果它們並沒有隻坐在裏麵,等待我們登上飛船。或者——”


    “他媽的。”他打斷了她,“如果它們這麽做了,我會坐在這東西旁邊,等著它爆炸,那也比被爆胸或者餓死要強。”


    “那麽我們就期待吧,不是嗎?”雷普利說。


    “我們好好期待吧。嘿,你還好嗎?”


    “嗯,卡西亞諾夫給我注射的藥物讓我感覺好多了。”


    霍伯點點頭,然後提到了拉茜斯一直擔心的有軌電車上的燃料電池。


    “我們都準備好了嗎?”他問道。


    “準備好了。”領航員迴答。他低頭看著放在霍伯旁邊的電池,它的外殼已經被移除,有一半的機械內髒裝置懸掛在外麵。“你拆卸起那東西來真像個十足的屠夫。”


    “我是個藝術家。”霍伯說道,“大家都還好嗎?斯內登怎麽樣?”


    “讓我們離開這個鬼地方吧。”斯內登說。


    “說得對。”霍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拿著兩根裸露的電線,準備把它們連在一起。


    如果我錯了該怎麽辦?如果超載的電荷幾分鍾內爆炸,而不是幾個小時之後怎麽辦?如果……但是他們已經走了這麽遠,也幸存了這麽久了,已經在各種假設上傾注了太多的精力。


    “這沒什麽。”他咕噥了一句,然後把兩根電線連接在一起。


    火花閃爍,發出一聲沉悶的金屬聲,電池內部發出唿唿的噪音。拆卸維修板上大量的燈管閃爍著,有一些燈光逐漸消失,其他的還亮著。


    紅色警示燈開始跳動。


    “好了,它開始工作了。”他說道,“大約九個小時,周圍一英裏以內的一切東西都將變成放射性塵埃。”


    “那麽我們不要繼續在這裏逗留了。”雷普利說道。


    電梯仍可以運行。卡西亞諾夫把巴克斯特遺體殘餘的部分清理幹淨。雖然如此,隨著燃料電池的引入,一切變得更受約束了。他們很快就上升到了地表層,退到前廳的位置,拉茜斯推著有軌電車,裏麵裝著作為替代品的燃料電池。他


    們時刻關注有沒有什麽東西在移動,並且仔細聽是否有什麽東西在奔跑的聲音。


    一切都突然變得非常順利,雷普利試著盡量不去質疑。


    接近圓頂邊緣的隧道入口後,他們打開金屬貯藏箱,再次穿上宇航服。他們測量了氧氣供應量,然後檢查彼此的配件和連接處。再次穿上宇航服,雷普利感到非常不自在。


    隧道裏的燈還亮著,在圓頂和停機坪之間都有燈。他們迅速行動,地板被溢出的酸流腐蝕得冒著泡。當他們接近外部板的時候,霍伯讓大家停了下來。


    “差不多就是那裏了。”他說道,“我們不能草率行事。我們還有足夠的時間,我點燃電池還不到一個小時。從這裏開始,放緩腳步,小心一些。”


    雷普利知道他是對的。異形曾經追趕那些礦工到此處這麽遠,甚至更遠,所以他們肯定不能放鬆警惕。但是還有一小部分事情讓她充滿恐懼,在小聲地對她說他們不應該就這樣離開。


    她還忽略了一點。


    她不得不這樣做,因為阿曼達仍然縈繞在她的夢境中,那些難以忘懷的情景,令人震驚的清晰的幻覺是那麽真實。


    她的腹部越來越痛,但她不想再打一針止痛劑了。若他們登上薩姆森號飛船,安全飛行到馬裏昂號飛船的低軌道區域,也許她可以這樣做。但是在這不幸的星球表麵的最後時刻裏,她希望自己能夠保持完全清醒的狀態。


    斯內登跟著他們一起走,身體裏攜帶著可能會殺死所有人的東西。他們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嗎?他們沒看到這裏正在發生什麽嗎?霍伯曾經向他們描述過他們的穿梭機黛利拉號,他們知道它曾經用於孵化怪物。


    如果斯內登在半路就孵化了怎麽辦?


    雷普利的手指一直放在等離子噴槍的扳機處。一次輕微的擠壓,斯內登就會消失。一個震驚的時刻,另一場可怕的痛苦就要開始了,等離子體會燒穿她的血肉和骨頭,並把她的心髒和肺都燒成渣……


    “等一下。”雷普利說道。她說這個詞的時候結尾發音很重,霍伯歎了口氣,轉過身看她。她想他應該知道了。


    斯內登甚至沒有轉身。她低頭看著自己的腳,肩膀下垂。


    “我們不能……”雷普利說道。她終於哭了,無法控製住眼淚往下流,為了所有人——她多年前死去的船員、現在跟她並肩的幸存者,還有阿曼達。更重要的是,為了斯內登。


    “怎麽了,雷普利?”拉茜斯問道。他的聲音聽起來很疲憊。


    雷普利舉起等離子體噴槍,瞄準斯內登的後背。


    “我們不能帶著她。”她喘息著。


    沒有人動。沒有人往後退,遠離這個將要被噴滿火焰的地方。但是也沒有人出手相助。也許是震驚讓他們都呆立在那裏。


    “你知道之前發生了什麽事嗎?”雷普利說道,“當我們走到半路的時候,薩姆森號飛船也可能會發生同樣的事。如果她體內的異形孵化了……如果那東西從她的胸腔衝出來……我們如何在穿梭機中殺死它?那時候我們不能再用


    等離子體噴槍了。”她稍稍舉起等離子體噴槍示意,噴嘴現在瞄準了斯內登的後腦勺。“也不能用霍伯手中的酸槍。我們都會被燒焦的,穿梭機也會被燒出一個洞。我們會成為它非常容易捕捉的目標。所以……”她努力吸氣,用力眨著眼


    睛,想讓視線變得清晰。


    “所以呢?”霍伯問道。


    雷普利沒有迴答。斯內登仍然沒有轉過身來。


    “動一下,說點兒什麽,該死的!”雷普利大喊,“趴下!開始顫抖,尖叫,試圖阻止我——給我一個理由!”


    “我感覺很好,”斯內登說道,“但是雷普利……我知道我就快死了。我醒來的時候就知道了,知道在我身上發生了什麽。要知道,我可是一名科學官。”她轉過身。“我知道我就快死了,但是不是在這下麵,也不是以這種方式。”


    雷普利收緊了扳機上的手指。霍伯隻是看著,他的臉看起來很冷漠。她希望他給她一些暗示,點頭或是搖頭。


    救救我,霍伯!


    “我會留在空氣鎖中,”斯內登說道,“當我感到有什麽事要發生的那一刻,我就會自我爆炸。但是請帶上我,我會盡我所能去幫助你們。馬裏昂號飛船上還有一隻異形呢,記得嗎?也許我能解決它。也許如果它知道我身體內有什麽


    的話,它就不會輕舉妄動。”


    雷普利眨了眨眼,看見了阿曼達。她張開手臂,麵部痛苦地扭曲著,因為有一隻怪獸正從她的胸腔鑽出來。


    “哦,不。”雷普利喘息著。她放下等離子體噴槍,跪在地上。霍伯走過來,但是她擺擺手讓他走開,用力揮拳打向自己的腹部。他之前沒有幫她,現在她也不需要他的幫助。他們看著她,然後當她再次站起來,擦拭眼睛的時候,


    大家都轉向一旁。


    “好吧,繼續前行。”霍伯說道,“讓我們看看暴風雨是否還在肆虐。”


    雷普利最後一個離開隧道。她對自己很惱怒。在開火方麵她從不會拖延,不會因為斯內登所說的話,或者她在馬裏昂號飛船上幫助他們的事而放棄開火。她隻是心存憐憫,因為她不能再殺死另一個人了。


    也許這使她變得很好,但是也使她變得脆弱。


    外麵,暴風雨已經消散,變成微風。沙子仍在地表飄浮,薩姆森號飛船的著陸點上堆滿一座座小土丘。在遠處,雷電交加的暴風雨把地平線撕出個缺口,距離太遙遠了,雷聲還無法觸及他們。在西部塵土飛揚的大氣中,係統恆星就


    是個渾濁的汙點,流淌著橘色和黃色的血液,延續著永恆壯觀的日落。


    薩姆森號飛船仍在著陸點上,未曾發生變化。霍伯爬到這個龐然大物上,刷掉窗戶上的塵土,查看裏麵的情況。他沒看到任何異常。


    他們打開外部艙門的時候都很緊張,霍伯走了進去。然後他打開裏麵的艙門,他們安全登上飛船,萬分小心地搬運替代燃料電池,把它固定在船艙齒條中。他們要完全依賴這塊燃料電池,若它有任何損毀,他們就完蛋了。


    他們都進來後,斯內登設置了裏麵的小空氣鎖,正如她所承諾的那樣。有個窗戶能看到那個空間裏麵,但是沒有人往裏看。甚至連雷普利也沒有看。她閉上眼睛,拉茜斯去做飛行前的檢查。


    但是雷普利沒有睡覺,她覺得也許她永遠也不能再入睡了。


    這是一段真實的記憶,雷普利認為,但現實與虛幻之間的分界越來越模糊了。如果這是真的,那麽為什麽我這麽痛苦?為什麽異形的尾巴劃過她的腹部的時候她會受傷?它的爪子為什麽會抓開我的肩膀,露出骨頭?


    如果這是真的,那麽一切都會好起來。


    她和阿曼達在坐過山車。她的女兒九歲了,無所畏懼。當她歡唿大笑時,雷普利緊緊地抓著她們麵前的橫杆,她的手指抽筋了,變成僵硬的爪子。


    我愛玩過山車,媽咪!阿曼達大喊。她的話很快被疾風吹散了。


    雷普利閉上眼睛,但是並不能改變什麽。她仍能感到地心引力抓著她墜落的感覺,用力把她拉到這邊。小車從一個大陡坡迅速跌落,又轉過一個急轉彎,扭曲著向後方甩到一個殘酷至極的頂峰。每一次迂迴曲折,疼


    痛都匆匆閃過。


    媽咪,快看!


    阿曼達緊急的唿喚聲吸引了雷普利的注意。周圍的環境似乎有些不對勁兒。然而過山車還在飛馳,她幾乎無法專注於車外的任何一個東西。


    周圍的人們似乎都在公園裏跑。


    尖叫,飛奔,摔倒……


    黑影追逐著他們,比那些人跑得快很多,好像動物在追逐獵物……


    媽——媽咪?阿曼達說道。她正坐在飛馳的車中,雖然在雷普利身邊,但雷普利無法聚焦到她身上。


    她多希望不是這樣。


    一股血從她被撕裂的胸腔噴出,不可逃避的可怕情景出現在眼前。阿曼達在大哭,不是痛苦的尖叫,而是因如此的不幸而落淚,雷普利也開始哭泣。


    對不起,阿曼達,她說。我應該迴家保護你。她希望她的女兒會說我都明白,這一切都會好的。但是她什麽也沒說。


    是的,你本該保護我的,媽咪。


    異形嬰兒隨著一股血流噴出來。


    當他們到達過山車軌道的頂峰時,小車開始減速爬行,雷普利此時才看到這個世界發生了什麽。


    “你在哭泣。”霍伯說道。他握著她的手用力搖晃,直到她睜開眼睛。


    雷普利試圖把眼淚眨幹。這是最糟糕的事。她越來越害怕,她知道這不是最後一次。


    “是不是傷口太疼了?還想再打一針嗎?”


    雷普利看著對麵,卡西亞諾夫正用問詢的眼光看著她。


    醫生把自己的手包紮起來,懸在胸前的吊板上。“不了,”她說,“不用了,我隻想保持清醒。”


    “如果感覺不舒服,你可以隨時喊我。”


    “我們還需要多久能到達馬裏昂號飛船?”


    “拉茜斯?”霍伯喊道。飛船在搖晃,四麵八方都傳來衝擊力,好像是大氣密度不勻造成的。


    “兩個小時,也許三個小時。”領航員說,“一旦我們進入軌道,我們要行駛一千英裏才能到達馬裏昂號飛船。”


    “一切都順利嗎?”雷普利看著他們麵前的齒條上的燃料電池隨著薩姆森號飛船啟動的巨大響聲震動著。


    “是的,一切進展順利。”


    “斯內登怎麽樣?”


    霍伯點點頭。“一切正常。”


    “現在,”雷普利說道,“隻是現在。沒有什麽會一直保持良好的狀態。”


    霍伯沒有迴答她。船艙那邊,卡西亞諾夫避開了她的目光。


    “我得去幫幫拉茜斯,”霍伯說道,“你沒事吧?”


    雷普利點點頭。但是他們都知道她在撒謊,她一點兒都不好。


    沒有什麽會一直保持良好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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