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酒桌上的幾個人要站起來揍他,顧謙眉頭一皺,不自禁後退了一步。


    看出他的懼意,為首的一人哈哈大笑起來,“怎麽樣,認慫了吧?”


    “哼,”顧謙冷哼一聲道,“怕?我為什麽要怕你?”說著,顧小九和顧泰已經趕了過來,看到包廂內的人要對自家大人動手,不禁厲聲喝道:“你們是什麽人?誰給你們的膽子毆打朝廷命官?”


    “你是官?”為首的一人動作頓了頓,挑高眉毛打量了顧謙幾眼,嗤笑道:“不知道這個官幾級幾品,所任何職啊?”


    看出對方眼中的輕蔑,顧泰氣哼哼道,“我家大人乃是聖上欽此的宣大巡防禦史,豈是爾等能夠隨意汙蔑的?”


    “不過一個禦史罷了,還敢跑到爺麵前耍威風!”


    “你!”顧泰被他囂張的態度氣到了,厲聲喝道:“你是什麽身份,竟然如此貶低我家老爺?”


    “哼,你一介白身,有什麽資格知道我的身份?”那人睨他一眼,冷聲對看熱鬧的狐朋狗友說道,“還愣著幹什麽,還不把人趕出去?”


    “哈哈哈,我就說嘛,在這大同城裏,誰敢跟我們朱將軍過不去?”末尾的公子哥得意的一笑,走過來就是一陣擠兌。


    “你們幹什麽?”見老爺受辱,顧泰擋在顧謙麵前,目呲欲裂。


    “幹什麽?看在這小白臉是個禦史的份上,爺們兒就不為難你們了,要不然我的拳頭可不是吃素的!”


    “仗勢欺人,惡人先告狀,還有沒有王法了?”被人這麽欺負,顧小九氣得跳了出來。


    “有王法沒王法是你說了算嗎?”末尾的公子哥嗤笑道,“看我們大哥沒?那可是鳳子龍孫,正經襲了爵位的奉國將軍,你們算什麽東西?”


    奉國將軍?顧謙眸色一凝,大同城裏朱家的龍子龍孫並不少,不知道這位又是哪一位?


    兩邊的人正在推搡,隻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樓下傳了過來,“幹什麽呢?吵吵嚷嚷的成何體統?”


    原來是巡城的官兵到了,因為大同屢出叛亂,鄭鎮上任之後,很是整飭了一番軍務,又怕再出裏應外合的醜事,更是加強了對大同城內的監督,顧謙在大同待久了,在街麵上也混了個臉熟,見他上樓與客人們交涉,掌櫃的自認惹不起,急忙去請了巡城的官兵相助。


    “爾等是何人?”為首的男子見到官兵絲毫不懼,仍然大喇喇地喝著酒。


    “你又是何人?”領隊的小旗被男人下了麵子,皺眉道。


    “我們大哥可是龍子龍孫,乃太原代王府後人,奉國將軍朱充耀是也。”


    “原來是朱將軍,失敬失敬。”小旗拱了拱手,態度算是恭敬,但是並無懼意,蓋因朱氏子孫遍布天下,既不能科舉,又不能經商,襲到奉國將軍一職的,大多也是四世孫、五世孫,即便身份貴重,也不過是一個末等爵位罷了,隻能領幹薪,沒有任何實權,論地位,還不如一個千戶呢。


    因為巡城官兵的到來,小小的樓梯上已經擠滿了人,顧謙被顧泰和顧小九護著,擠到了另一側的廂房裏。


    “咦?那個小白臉呢?怎麽跑了?”站在末尾的公子哥扯著嗓門喊道。


    “王公子,顧大人可是當朝命官,您也不要太不尊重了。”小旗皺了皺眉,小聲提醒道。


    “切,不過一個七品小官,哪裏能跟我們朱將軍相提並論?”王公子嗤笑一聲道,“有本事上來挑釁那就別跑啊,不過憑借一張嘴罷了,真要動手,還不是立馬就慫了?”


    話音剛落,包廂裏響起了一陣哄笑和口哨聲。


    顧謙氣得不行,推開顧泰就要衝過去。


    “大人,文不和武鬥,對上那幫粗人,咱們可沒有勝算。”


    “士可殺不可辱,如果今天不出去,那丟人可就丟大了!”顧謙氣急敗壞道。


    “現在被辱,日後報仇,還是出去被人揍一頓,哪一種更丟人?”


    顧謙噎住了,好像還是後一種更丟人吧,堂堂禦史被人生生打了一頓,外人不會可憐他,隻會嘲笑他無能。


    “喲,就這麽走了啊?”見他們主仆三人灰溜溜地下了樓,王公子叫囂道。


    顧謙抬頭看了他一眼,將他的模樣深深地記在了心裏,甩袖走人。


    很快,顧禦史被從奉國將軍狠狠地羞辱了一頓的傳聞在大同城的大街小巷流傳開來,為了這事,許閏林還特地把他叫過去細細詢問了一番,明明丟了人,卻還要費心遮掩,顧謙也覺得挺無趣的,可是現在捅出去還不是時候,他也隻能硬生生忍著。


    許閏林本有心為他出頭,見他像隻鵪鶉一樣縮著,隻能歎了口氣,放棄了。


    禦史和奉國將軍對上,不僅沒掙到麵子,反而把裏子丟了,這天下還是朱姓天下,鳳子龍孫哪個敢惹?


    在有心人的吹捧下,朱充耀在大同城裏愈發的耀武揚威起來,欺男霸女,妄議朝政也就算了,有一次喝多了,不給酒錢不說,還把喝酒的酒樓給砸了。


    之前顧謙被辱,很多人還在暗地裏看笑話,等到朱充耀被捧得越來越蠻橫不講理,很多人才意識到出了問題,一個奉國將軍就敢在大同城裏橫行霸道,是不是太給他臉了?


    被朱充耀羞辱過的人多了,顧謙受辱的事反而不打眼了,他們也不過是在酒樓上嗆了幾句罷了,至少顧謙沒挨揍,人身安全得到了保障,比起那些被朱充耀占了清白自盡的女子,那幾間被砸的破七爛八的店鋪來說,顧大人已經足夠幸運了。


    “我聽說你被人欺負了?”這天,顧謙外出歸來,一眼就看到了負手立在小院中的男子。


    男子眸似朗星、鬢若刀裁,身穿飛魚服,腰挎繡春刀,不是陸寄是誰?


    “師兄,你怎麽來了?”顧謙臉上露出欣喜之色,快步迎了過去。


    “你的奏疏已經被聖上閱覽過了,申飭的聖旨也下發到了太原代王府,不日之內朱充耀就會被處罰,你也可以鬆口氣了。”陸寄轉過頭,淡聲說道。


    “謝師兄關懷,”聽說朱充耀被處罰,顧謙心情大好,笑眯眯地問陸寄道,“師兄這次是路過還是公幹?今晚就住在小弟這裏吧?我讓小九準備一桌好菜,咱們好好喝一盅。”


    看到他臉上明媚的笑意,陸寄點了點頭。


    因為陸寄職業的關係,顧謙一般都不會問他具體來做什麽,如果是路過,就安排陸寄歇一宿,如果是公幹,陸寄想住就住,不住他也不勉強,兩個人雖然有些師兄弟的名分,但是顧謙知道其實是他主動巴著陸寄的,畢竟陸寄是有著超然地位的錦衣衛,要想在古代好好的活下去,就得找個靠山。


    事實證明,他的“恩師”徐尚書是靠不住的,關鍵時刻,還得行事狠辣的錦衣衛才行,當然了,顧謙也沒指望著陸寄能為他擋刀擋劍,隻要在他遇難的時候,小小的拉他一把就好。


    堂屋裏擺上了酒菜,陸寄和顧謙很快就推杯換盞起來。陸寄年紀輕輕就手握實權,心思不可謂不精明狡詐,能和顧謙相處融洽,他自己也很意外,以前還欣賞過顧謙的不畏強權,直到後來一次次見證了顧探花的無腦,陸寄都覺得自己沒跟這位絕交也真是奇跡了。


    大概是因為顧禦史一直在賣蠢吧,所以即便偶爾會厭煩,但是也沒有跟這個人真正的疏遠過。朝堂之上,步步驚險,尤其是做事不留餘地的錦衣衛,更是見識了人性的黑暗和朝堂的險惡,能跟顧謙保持交往,大約也是因為本能的知道這個人不會害他吧。


    “師兄,朱充耀到底是皇家子孫,即便鬧成這樣,聖上也隻會嗬斥幾句吧?”顧謙呷了一口酒,小聲說道。


    “此言差矣,”陸寄搖了搖頭,“自藩王就藩以來,朝廷和藩王之間的關係就一直很微妙,代王府地處山西,一向都是帝王的心病,你這次上疏揭發代王子孫的劣跡,可不是給聖上的手裏遞了一把刀?”


    顧謙眼睛一亮,“這樣說,朱充耀等人不會有好下場?”


    “也不見得,”陸寄搖了搖頭,道:“左不過申斥罰俸之類的吧,除非他鬧出更不可收拾的事來。”


    更不可收拾?顧謙摸了摸下巴,陷入了沉思。


    與陸寄推測的差不多,聖旨下達代王府之後,現任代王朱充煒立即把朱充耀召迴了太原,嚴詞申斥了一番,並罰了兩年的俸祿,讓他閉門思過。


    朱氏子孫本就不能科舉不能經商,隻憑著一點微薄的俸祿過日子,比一般富貴人家還不如,這一被罰俸,朱充耀怎麽受得了,好不容易挨過了一個月閉門思過的日子,他怒火中燒的去了大同,他已經打聽出來了,就是那個跟他嗆聲的顧禦史告了他,不收拾顧禦史一頓,他咽不下這口氣。


    “什麽?咱家被燒了?”這天,顧謙還沒下值,就聽到顧小九氣喘籲籲的來報信。


    “是啊,老爺,青天白日就有人往咱家裏投火把,實在是太無法無天了!”顧小九抹了一臉黑灰,氣急敗壞道。


    “家裏現在怎麽樣?沒被燒完吧?報官了沒有?”


    “東廂房被燒了,其他的房間還好,隻是被潑了一院子的水,住不得了!”


    “你泰哥呢?怎麽沒見他?”房子燒了可以再建,人要是出了事才麻煩,顧謙沒看到顧泰,心一下子提了起來。


    “泰哥正在家裏清點,還要應付上門的差役。”


    “你泰哥沒事就好,咱們趕緊迴去吧。”


    兩個人腳步匆匆地迴了小院,還沒走近,就看到院外圍了一圈人,衝著小院指指點點。撥開人群走過去,隻見小院的大門敞開著,東廂房已經塌了頂,縷縷青煙不時地從塌掉的房屋中冒出來。


    “大人,你迴來了?”顧泰形容狼狽,見到顧謙迴來,滿懷歉意地拱手道。


    “人沒事就好。”顧謙拍了拍他的肩膀,沉聲問道:“看清縱火的人沒有?”


    “他們投了火把就跑了,等我和小九發現房梁起火,已經來不及了。”顧泰憤憤不平地指著還在冒煙的東廂房,怒道,“我聽街坊說,縱火的是東街的幾個痞子,投了火把後他們就跑了。”


    “沒派差役去追?”


    “去了,可是差役們找到家裏抓人時,那些人早就出城去了。”


    “我們與他們無冤無仇的,為何要往咱們家縱火?”顧謙不解道。


    “我也不清楚,”顧泰蹙起了眉頭,道:“難道有幕後指使?可是這個人是誰呢?”


    對啊,是誰呢!顧謙百思不得其解,隻能先安排著清理小院,重新修繕房屋,幸好這個小院他已經買了下來,要不然對房東也不好交代。


    家裏的宅子被人縱火,報了官卻抓不到人,甚至連幕後指使都沒有查到,顧謙不由得有些喪氣。好在他也倒黴慣了,盡管失意,也沒有到吃不下飯睡不著覺的地步。


    隻是此時已到初冬,漏風的宅子不能住了,隻能想辦法再賃個小院子居住,邊塞苦寒,新賃的小院條件又比較簡陋,所以顧謙很是吃了些苦。


    “你怎麽住到了這裏?”當顧謙再一次見到陸寄的大紅錦袍時,整個人都快凍僵了,他笑著將陸寄迎了進來,站在屋裏的火盆前不住的跺腳。


    “到底是怎麽迴事?”陸寄雖然有些嫌棄他,但是自家師弟被人欺負了,陸大人也是不依的。


    “我的宅子前些日子被人燒了,縱火的痞子跑了,還沒有抓到人。”


    “幾個痞子就敢往朝廷命官的宅子裏放火?他們吃了熊心豹子膽?”陸寄的眼裏閃過一抹厲色。


    “可是我想不到我得罪了誰。”顧謙無辜道。


    怎麽這麽沒用!陸寄瞪了他一眼,道:“想不到不會查嗎?”


    顧謙苦笑道,“除了小九和子和,我哪裏有人手。”


    “你在大同城待了兩年,連個朋友都沒有交上?”平時不是挺能噎人的嗎?怎麽到了關鍵時刻就掉鏈子了?


    “有朋友啊,可是他們也沒有查出來是誰要害我啊。”


    看著一臉無辜的顧禦史,陸千戶真是氣不打一處來,明明是禦史,可偏偏就是沒長一顆精明的腦袋,也不知道他那探花是怎麽考下來的,難道是讀書讀傻了不成?


    “你就不會向我求助?”別的不說,錦衣衛查案可是老手。


    “你這不是來了麽?”


    這理直氣壯的樣子,簡直是,簡直是……陸千戶氣到極點,突然有些無力了,像他師弟這麽無恥的,他還真沒見過第二個。


    “行了,我會幫你找出幕後指使的。”看著顧禦史一臉希冀,陸寄應承道。


    “謝謝師兄!”


    這次陸寄到大同來卻是有公事要處理,幫顧謙查案,也要等他有空閑了再說,隻是事有湊巧,還沒等他騰出手來,大同城卻出了一件大事。


    就在朔風初起的時候,大同軍營的草料場突然燃起了大火,火勢衝天,映紅了大同城的半個天空。


    “你說什麽?草料場著火了?”聽了屬下的迴報,陸寄噌一下子站了起來,他臉色陰沉,拿起馬鞭就往外走。


    “師兄,你去哪裏?”顧謙趿拉著鞋,急匆匆地跑了出來。


    見顧禦史衣冠不整的樣子,陸寄臉色一凝,道:“去穿件大衣再出來。”


    “師兄,出什麽事了?”


    “草料場著火了。”陸寄冷聲道。


    “草料場?”顧謙頓了一下,才想起來草料場在哪裏以及是幹什麽用的,“火勢大不大?草料場著火了,那馬兒今年可怎麽過冬啊!”要知道,草料場可是儲存著整個大同城馬匹的草料呢。


    馬兒沒了食物,不得餓死啊!


    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顧謙急忙進屋換衣服,跟著陸寄就往外走,一邊走一邊隱隱聞到了燒灼的氣息,抬頭一看,漆黑的夜空已經被紅色的火焰映紅了。


    “這下可完了!”顧謙傻眼道,“大同城的草料不會燒完了吧?這可怎麽辦?從渾源和陽和調集草料嗎?也不知道那邊的儲備夠不夠。”


    陸寄麵沉似水,一邊翻身上馬,一邊冷聲道,“渾源和陽和的草場已經燒完了。”


    “什麽?”顧謙腳下一滑,差點從馬鐙上掉下去,他不敢置信的看著陸寄,結結巴巴道:“那、那邊也燒完了?”


    “你以為我跑到這裏來做什麽?”陸寄睨了他一眼,漠然道,“北疆草場持續起火,算上今天這起,已經是第七起了。”


    我的個乖乖,顧謙撫了撫胸口,七起大火,難道是燒了七處草場?這麽大手筆可不是一般幹的出來的,隻是不知道是韃靼還是內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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