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了清江縣的父老,顧謙一行人踏上了前往宣府的路程。


    雖然已經有了調職的公文,但是要想正式上任,還要去吏部更換牙牌,並且去都察院領了憑信之後,才算是完成了由知縣變身禦史的手續。


    等一切手續都辦好了,才能前往宣大等地,正式開始履行其作為監察禦史的職責。


    聽了顧泰的講解,顧謙簡直是一個頭兩個大,本想著做個七品知縣慢慢地往上熬,沒想到都被貶到幾千裏外的清江去了,竟然還是卷入了朝廷的政治鬥爭。


    “老爺,去往京城必須得經過太湖縣,咱們是不是能抽個空迴家看看?”顧小九一邊給顧謙端茶倒水,一邊諂笑著說道。


    “想法倒挺好,可惜不現實。”顧謙呷了一口茶,在顧小九期待的目光中搖了搖頭。


    “這是為何?”顧小九一看順路迴家這麽簡單的事都讓顧謙如此為難,不禁疑惑道,“之前您從京城赴清江上任,不也順路迴了一趟家嗎?”


    “上次是有原因的,夫人去世,本官扶靈歸鄉安葬,是夫妻之間的大義,即便有違朝廷法紀,基於公序良俗的考慮,上麵也不會追究。”顧謙見顧小九一臉茫然,耐心地解釋道,“更何況本官上任的行程並未耽擱,又臨危受命,平複銀窯□□有功,所以前次的事也就揭過去了。”


    “那這次……”


    “這次就不行了,京城調令已下,必須盡快趕到吏部更換公文,否則老爺我的官位可能就不保了。”顧謙沒有明說的是,他轉任監察禦史的事是徐派與嚴派幾經角力的結果,他這一路行來,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在看著,為了不給舉薦自己的徐尚書及陳儉等人惹事,他也必須夾緊尾巴,不讓對手抓到把柄。


    聽說不能迴家,顧小九的腦袋耷拉了下來。


    “不用如此沮喪,”顧謙笑著安慰道,“我不能迴家,不代表你不能迴啊。”


    “啊?”顧小九吃驚的抬起頭來。


    “雖然不能迴太湖縣,但是我想派人把老夫人和虎哥兒接到安慶府團聚,你願不願意跑這一趟啊?”


    “願意願意,小的願意!”顧小九點頭如搗蒜道。


    “哈哈!”候在旁邊的顧泰和顧安都笑了,顧謙點了點顧小九的額頭,無奈道,“你這個毛躁性子啥時候能改改?讓你一個人去接老夫人我可不放心,這樣吧,你和子和都迴去,好好的與家人團聚一迴,出來兩年了,總要與家人有個交代才行。”


    “那老爺你呢?”


    “我和顧安在安慶府等你們。”


    “老爺,還是我陪你留在安慶吧。”顧泰看了顧安一眼,謙遜道,“顧安也很久沒有迴過家了,正好可以借機團聚一下。”


    “泰爺就放心的迴去吧,”顧安上前一步道,“去年給老夫人送年禮時,小人已經迴去過了,倒是泰爺出來兩年,正需要迴家看看。”


    見顧安言辭懇切,顧泰笑了笑,也就應下了。


    四個人兵分兩路,顧小九和顧泰快馬加鞭的往迴趕,顧謙則帶著顧安不疾不徐地往安慶府行去。往安慶府的路是水路,此時天氣陰寒,顧安尋了薑湯來給顧謙喝,“老爺,喝點薑湯驅驅寒吧。”


    “你也喝一碗,可別凍著了。”南方的深秋已現寒意,又因為多日陰雨,使得濕氣加重,寒意仿佛從骨子裏滲出來一樣。


    主仆倆喝了薑湯,緊了緊身上的大氅,躲在船艙裏繼續之前的旅程。


    行到安慶,天氣終於放晴,顧謙眯眼看著陽光下高大的城廓,長長地出了口氣,雖然是將老母親和虎哥兒接過來,但是要是路上陰冷濕寒,老人家和孩子著了風寒生了病可就不美了。


    好在天公作美,顧謙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經過一番打聽之後,顧安找到了之前顧泰推薦的店家,賃了一個獨立的小院,又請夥計打掃幹淨之後,才請顧謙住了進去。收拾停當,又準備了足夠的食材,兩個人按捺下激動的心情,等著老夫人的到來。


    陸路比水路要慢一些,在小院裏等了兩日之後,顧泰和顧小九終於把老夫人接到了安慶府。


    “母親在上,請受兒子一拜!”顧謙見到老母親,激動的伏倒在地。


    “寬兒,娘的兒啊!”顧老夫人見到兩年未見的兒子也很激動,她拍著顧謙的肩背,眼淚撲簌簌的落了下來。


    “娘,孩兒對不住您,不能在您的膝下承歡不說,還要勞累您大冷天趕路來看兒子,兒子這心裏,這心裏……”顧謙捶著胸口,哽咽的說不出話來。


    母子倆見麵的情景實在感人,顧小九紅了眼圈,顧泰則和顧安一人攙了一個,請他們進屋說話。


    進屋坐定,顧老夫人又抹了一迴淚,這才止住了哭聲。


    顧謙陪在老夫人的下首,看到徐媽手裏牽著的孩子,虎哥兒已經四歲了,個頭敦敦實實的,小臉上更是像個紅潤的大蘋果,一看就知道被照顧得不錯。


    “虎哥兒,到爹爹這裏來。”顧謙衝著虎哥兒招了招手。


    虎哥兒抬頭看了看徐媽,又看了看揩淚的顧老夫人,扭捏地轉身抱住了徐媽的大腿。


    “這孩子,怕是認生了。”顧老夫人揩了揩眼角,溫聲對虎哥兒說道,“虎哥兒來,到祖母這兒來,來見過你爹爹。”


    旁邊徐媽也哄道,“小少爺,是老爺迴來了,快叫爹爹呀!”


    聽到最熟悉的兩個人都在柔聲勸自己,虎哥兒怯怯地轉過頭來,見虎哥兒眼裏沒有一絲熟稔,仿佛自己隻是個從未見過的陌生人,顧謙鼻頭一酸,不顧形象地蹲下身來,輕聲喚道,“虎哥兒,我是爹爹,你不認識我啦?”


    虎哥兒懵懂的眼睛與男人平視,看到男人眼裏滿滿的愧疚和心疼,幼小的心靈中突然湧入一股暖流,也許他還對祖母口中的爹爹有些陌生,但是小孩子的直覺告訴他,這個人很疼他,不會對他不好。


    “爹爹。”虎哥兒咧嘴笑了。


    “哎!”顧謙臉上的喜悅乍然爆開,一點官老爺的架子都沒有,伸手把虎哥兒抄了起來,高興地舉過頭頂轉起了圈圈。


    “爹爹,飛高高,飛高高!”虎哥兒開心地叫道。


    “好,飛高高,飛高高……”顧謙使足力氣舉著虎哥兒飛了兩圈,樂得虎哥兒咯咯地大笑起來,一直注視著父子倆的老夫人見狀笑了,“好了好了,先歇一歇吧,晃得我眼睛都暈了。”


    顧謙聞言,逐漸放鬆力道,慢慢悠悠地停了下來。


    “爹爹,怎麽不飛了?”虎哥兒見抱著他的大玩具不使力了,著急地抓了抓顧謙的衣領,催促道,“還要飛,虎哥兒還要飛!”


    “好了虎哥兒,你爹爹累了,讓他先歇一歇。”老夫人示意顧謙把虎哥兒放下來,無奈虎哥兒剛剛飛了高高,正是與顧謙親近的時候,聽了祖母的話不僅不下來,反而依在了顧謙的肩頭,緊緊地抱住了他的脖子。


    “娘,兒不累,兩年不曾與虎哥兒親近了,自當好好陪陪他。”說著,輕輕撫了撫虎哥兒的腦袋,虎哥兒立即湊過來與他拱了拱頭。


    虎哥兒自幼喪母,又是由祖母和徐媽教養長大的,小小的孩童正是精力旺盛的年紀,平時怕他磕著碰著,老夫人和徐媽總是像老母雞一樣護著他,不許他碰這碰那,是以虎哥兒比起同齡的小孩子來,總是少了幾分膽氣。


    顧謙看著乖乖倚著自己肩頭的虎哥兒,愛憐地笑了,成長中的小孩子不能缺少成年男子的陪伴,受過現代教育的顧謙更是知道,父親在孩子成長中的重要性。


    可惜薛玉娘英年早逝,自己又因為公務在身不能親自陪伴照顧孩子,顧謙看著老母稚兒,隻能無奈地歎息了一聲。


    如果能謀到一個好職位也就罷了,可是這次他要赴任的地方在宣府,不僅邊關苦寒,更有韃子犯邊,實在不是個適合老人和孩子居住的地方。顧謙不是沒想過辭官,可是得罪過嚴首輔之後,他的名字已經在嚴派掛上了號,當個小官,在徐派的護持下還能生存,一旦辭官歸隱,那些想巴結嚴首輔父子的官員們,分分鍾就能要了他的命。


    從前的顧謙從來沒有想過想保住一條命都這麽艱難,更何況還有老母稚兒需要護佑,無論如何,他都不能輸,一旦輸了,不僅他的小命不保,恐怕老夫人和虎哥兒也不得善終。


    “寬兒,你想什麽呢?”見顧謙眉頭緊鎖,老夫人不禁擔心道。


    “沒什麽,”顧謙抬起頭,踟躕道,“娘,兒已得了新的敕令,要趕赴宣府擔任巡關禦史一職,邊關苦寒,兒又是初初上任,公事尚未上手,恐怕還不能接娘和虎哥兒與兒團聚啊。”


    “原來是為這個,”顧老夫人笑了,“你在外好好當差便是,你年幼喪父,咱們娘倆相依為命,娘不也帶出了一個光宗耀祖的探花郎?娘當年能帶大你,自然也能幫你帶大虎哥兒,我兒實不必為瑣事擔憂。”


    看著顧老夫人平和中透著堅毅的麵孔,顧謙深感慚愧,誰說女子不如男,能被這樣一位母親教養長大,是原主,也是他的幸運。


    用過了豐盛的晚餐,又與老夫人一番長談之後,顧謙帶著虎哥兒迴了房間,徐媽聽聞他要帶虎哥兒過夜還有些不放心,她不自覺追出去兩步,卻被老夫人攔住了,“他們父子經年不見,就讓他們好好親近親近吧。”


    “可是小少爺夜裏離不了人……”


    “他們是親父子,寬兒又是個穩重的,你還怕照顧他不好自己的孩子?”


    徐媽默然,訕訕地退到了一邊。


    摟著虎哥兒小小軟軟的身子,聽著他那些稚嫩的話語,顧謙不由得失笑,為了哄虎哥兒睡覺,他不知道編了多少小故事出來,幸好他和原主的知識儲備夠豐富,這才沒有在兒子麵前露了怯。


    虎哥兒的長睫毛不時的煽動,很快就困得睡著了,看著緊緊攥著自己衣襟的小手,顧謙的心裏忍不住湧上一陣酸楚。


    自小沒了娘,爹又已經離魂而去,這個孩子的命運不能說不孤苦,顧謙撫著孩子安靜的睡顏,在心中暗暗發誓,一定要對這個孩子好一點,再好一點。


    在租賃的小院裏享受了兩天天倫之樂,顧謙就不得不告別慈母愛兒,再度踏上了前往京城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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