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家指桑罵槐般鬧了兩天,終究要顧忌一個影響,慢慢地也就消停了。


    內部賬本的風波鬧過去之後,秋季收糧的工作就開始了,顧謙查閱了一下往年的賬目,眉頭微微蹙了起來,“看來清江的糧食並不太好收啊!”


    “是啊,”顧泰附和道,“清江北鄉南鄉都不產糧,西鄉的收成也不過占收糧數的十之二三,要想完成本季的收糧任務,還要從東鄉著手。”


    “東鄉,這可真是給老爺我出了個大難題。”顧謙苦笑一聲,緩緩地坐了下來,也不怪顧大人這麽發愁,實在是東鄉的糧食問題有些難辦,如果都是普通人家或者是鄉間富紳也就罷了,拿縣太爺的權威一壓,不怕那些鄉民不繳糧。


    讓顧大人犯愁的是,東鄉還有一戶人家是他招惹不起的,因為那家的二老爺現在在京城做官,官至吏部侍郎,掌管著全天下的官員升遷貶謫,更要命的是,這位二老爺還是顧謙得罪的那位嚴首輔的門生。


    對於顧謙這樣的小官,人家根本就沒放在眼裏,不找你麻煩就不錯了,難道還能從人家嘴裏掏出糧食來?從縣衙保存的黃冊上看,那家擁有的土地不算多,但是實際情況是,那家的土地占了東鄉上等水田的十之七八。


    如果不讓他們家吐出糧食來,顧大人的收糧任務就完不成,蕭知府正愁抓不到他的把柄呢,一旦破了這個口子,顧大人的官也就當到頭了。


    怎麽當個官就這麽難啊,顧大人無奈地歎了口氣,道:“先讓戶房把章程擬出來,東鄉的事容我再想想。”


    “是。”顧泰應了聲,見顧大人神色不豫,溫聲勸道,“大人也不要過於著急,左右還有時間,更何況前幾任縣太爺也不是每年都能將錢糧收繳齊全,我聽張永說,前前任的縣太爺就是把錢糧數包出去了。”


    “包出去?”顧謙感興趣道。


    “對,就是把今年該收繳的錢糧按鄉劃成片,每個老爺包一片,完不成的親自帶人下鄉收繳。”顧泰說到這裏,頓了一頓,低聲道:“老爺何不把東鄉的事交給其他人來做?”


    他說著,顧謙的目光就轉向了汪縣丞家的方向:“你是說……”


    “這事還要老爺拿主意才好。”顧泰推脫了一句,但是神態間還是希望顧謙將這個燙手山芋甩出去的。


    “你這個主意不錯,但是恐怕他也辦不成啊。”東鄉的那戶家人姓薛,顧謙在銀窯案結束時,曾經專程拜訪過一趟,雖然他是官,但是薛家可還有一位三品誥命的老夫人,論起身份來,顧謙可是遠遠不如人家。


    隻是顧大人實在是高估了自己,他提著禮品登門,隻有一個管家迎了出來,問起老夫人,得到的答案是老夫人到廟裏燒香去了,家裏的主子們隨侍的隨侍,訪友的訪友,竟一個都沒在。這樣的答案,顧謙哪裏肯信,隻是人家擺明了瞧不起你,你又待如何?


    送上禮品之後,顧謙未作停留,轉身就上了馬。跑東鄉的那一趟是顧小九陪著去的,小九年紀小,見大人遭人如此慢待,氣得要衝上前去跟那個什麽管家理論一番,還是顧謙沉得住氣,冷聲喝斥了小九幾句,兩個人就打馬離開了。


    “大人,那家人忒不是東西了,您為何要如此禮讓呢?”當時,顧小九不解地問道。


    “不過一個下人,跟他理論不免失了身份。”顧謙倒是不生氣,笑嗬嗬地說道。


    顧小九雖然很佩服大老爺的養氣功夫,但是遇到這種事,哪裏有不生氣的,他噘著嘴,悶悶地跟在顧謙的身後,半天都沒說話。


    小九的脾氣來得快去得快,顧謙也不管他,眼看要離開東鄉的地界,他勒住馬,迴頭望去,一片村郭山色中,遠遠地能看到薛家高聳的屋簷,想到剛剛的遭遇,顧謙倒覺得心裏明朗起來,明目張膽地表現出對自己的厭惡,總比滿麵熱情虛與委蛇來得好。


    想到這裏,顧謙笑了,道:“子和,去把在家的幾位同仁都請來,咱們商議商議。”


    “是。”顧泰施了一禮,領命而去。


    顧謙獨自坐在簽押房裏,端著茶盞,一邊品茶一邊想事情。


    “老爺,小的有事稟告。”不過片刻功夫,門外就響起了顧小九的聲音。


    “進來。”顧謙放下茶盞,往門口一看,隻見顧小九額頭冒著細汗,快步走了進來。


    “什麽事這麽急?”


    顧小九擦了把汗,快步走到他的跟前,急聲道:“老爺,柳三帶人去了北鄉。”


    “那又如何?”顧謙知道汪縣丞不會放過北鄉,但是炸窯的事可是周臬台的手筆,難道會留著什麽破綻被他抓不成?


    “老爺,他帶的是鐵匠鋪的張掌櫃。”顧謙挑了挑眉,就聽顧小九繼續說道:“老爺,張掌櫃可是積年老手,最擅長辨別火藥和硫磺等物了。”


    “我曉得了。”見顧小九麵色嚴肅,顧謙表示自己認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不過他並不著急,而是對顧小九說道:“一會兒本官還有要事商議,你先下去吧。”


    “可是老爺,這……您不能不當迴事啊!”顧小九見老爺渾不在意的樣子,急得汗珠子都滾了下來。


    “老爺我心裏有數,你先下去。”


    “是。”顧小九不甘不願地下去了,他剛剛出門,迎麵就見汪縣丞等人徐步走了過來,想到這人要給自家老爺下絆子,顧小九的臉色登時一僵。


    “喲,小九這是怎麽啦?”汪縣丞像是沒看到他的冷臉一樣,笑嗬嗬道,“是誰給你氣受了?”以小九的身份,這個院裏能給顧小九氣受的除了屋裏坐著的大老爺還能有誰,顧小九哪裏肯讓汪縣丞這老東西挑撥他和老爺的關係,他扯了扯嘴角,笑道:“二老爺說笑了,小子生氣是因為家裏看好的親事被人強占了去,可憐一個好姑娘被無良主家無端發賣了,可憐啊可憐!”


    這句話就有指桑罵槐的嫌疑了,尤其是汪縣丞家剛剛以翠紅染恙為由讓她的家人將人領了迴去,雖然汪家是怕翠紅給小姐過了病氣,但是大院裏的人都能猜出來,汪家這是翻了丟賬本的舊賬了。


    隻是丟賬本的事不能明言,為了汪小姐的閨譽又不能以其他的借口打發翠紅,到最後,翠紅就隻能“生病”了。汪縣丞聽到這裏,哪裏不知道顧小九在暗指他們家的事,隻是他堂堂一介命官,怎麽能在庭院裏跟一個小廝爭吵呢?


    “二老爺,咱們先進屋吧,大老爺在等諸位了。”顧泰賠著笑,先將眾人引了進去,在進門之前,才狠狠地瞥了顧小九一眼,這個小九,如此壓不住性子,可不要給老爺惹了麻煩才好。


    顧泰和顧小九之間隻是小插曲,進了簽押房,眾人的臉色就收斂起來,汪縣丞向著顧謙拱了拱手,道:“不知大老爺喚下官等前來所為何事?”


    “諸位請坐吧。”顧謙笑著擺了擺手,對還在院裏徘徊的顧小九大聲說道:“小九,給諸位大人看茶,記得取汪縣丞上次送來的秋茶,我喝著味道是極好的。”


    “我那裏還有,大人既然喜歡,待會兒我著人送兩盒過來。”


    “老汪你太客氣了,上次送的茶葉還有很多呢!”


    兩個人在一邊說著客氣話,馬主簿則在一邊笑盈盈地陪著,而一貫掛著一張冷臉的典史段文瑞,則難得露出了溫和的神色,顧謙是他的救命恩人,段文瑞早就在心裏把他看做了自己的主子,哪裏會擺出臉色來。


    滾燙的茶水端了上來,顧小九的臉色也恢複成了笑嗬嗬的模樣,他一一給幾位大人上了茶,低眉斂目地退了下去,顧泰見他如此知情識趣,暗暗點了點頭。


    喝過一遍茶,幾個人總算進入了正題,顧謙放下茶盞,笑著對幾個人說道:“今日請諸位來,是有一件事要商議。”


    “大人請講。”幾個人都端正了臉色,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狀。


    “中元節已過,秋季收糧的時候也到了,托聖上洪福,今年本縣並未遭受什麽天災,據幾個裏正迴報,各個鄉的收成還是很不錯的。”顧謙說到這裏,故意頓了一頓,待看到汪縣丞和馬主簿麵露喜色之後,才繼續說道:“隻是收成好了,這收糧的活計仍然不輕鬆啊!戶房已經派了幾個書吏下去,但是收糧的效果很不理想。”


    “收繳錢糧自古就是衙門裏的頭等大事,”汪縣丞麵色凝重道,“那些刁民隻顧自己的蠅頭小利,卻不把官府放在眼裏,依屬下看,這事還要派差役們下鄉催糧才是。”


    “下鄉倒是個好辦法,隻是清江剛剛經曆了亂局,還要有老成持重之人帶隊才行啊。”


    “這……”顧謙的意思很是明白,這是給他和馬主簿下套呢,隻是汪縣丞也不是省油的燈,他與馬主簿對視了一眼後,就轉而對顧謙道:“下官無能,願為大人分憂,清江東西南北四個鄉,下官對北鄉最熟,下官願率隊往北鄉收糧。”


    無無無無恥!馬主簿聽了他的話,差點把嘴裏的茶給噴出來,這人昨天才找自己喝酒來著,怎麽今天就變卦了?北鄉那是什麽地方?北鄉的老百姓可是差點把他這曾經的汪縣令給燒死呢,怎麽汪縣丞還敢往北鄉去催糧?


    馬主簿並不知道汪縣丞的打算,他正在氣憤汪縣丞沒有同盟之誼的時候,就聽段文瑞開口了,他說:“大人,卑職願往西鄉收糧。”


    段文瑞和南鄉的俞三禮有過節,雖然他能以典史的身份壓俞三禮一頭,但是能不見麵,還是不見麵的好。


    這下子就剩下東鄉和南鄉了,南鄉是個銀窯窩子,還被顧謙整成了自家的小金庫,馬主簿自認在那裏討不了什麽好,可是要讓他去東鄉,一想到那個顯赫的門第他心裏就發毛,聽說連顧大人都在人家門口吃了癟,他一個小小的主簿還能討得了好?


    想到這裏,他恨不得抽自己的嘴巴兩下,都說手快有手慢無,原來嘴巴慢了也要吃大虧滴!馬主簿的心頭在滴血,卻聽顧謙溫聲笑道:“老馬,你有什麽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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