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盤這東西,顧謙壓根就沒摸過,更別提鬼畫符一樣的古代賬本了。不過好在原主超強的記憶力起了作用,他走過去翻了翻賬本,大致能看懂這是一本記錄銀窯收支的簡易賬簿。


    “怎麽樣,顧先生看出什麽來了沒有?”三當家坐在了二當家的下首,用頗具興味的眼神看著顧謙。


    顧謙翻了幾頁賬簿,心裏漸漸有了譜,為了不讓自己被古代的數字虐待,他輕笑一聲,將賬簿扔到了一邊,笑道:“張二狗,過來念數!”


    張永覷了顧謙一眼,不知道大老爺的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其實他本人就是戶房的書辦,對賬簿一事尚算精通,難道大老爺讓他念數,是想讓他當槍手嗎?想到了這裏,張永的心裏浮上一絲喜意。


    這可是能在大老爺麵前露臉,並且幫大老爺解圍的大好機會,張永才二十多歲,自然還想著再進一步,書辦到書吏可是一道坎兒,多少人一輩子也跨不過這道坎兒去,如果他能入了大老爺的青眼,不就比別人多了一個機會嗎?


    張永清了清嗓子,拿著賬簿坐了下來。


    “二十日收銀叁兩捌錢貳分柒毫貳絲伍忽柒微!”


    “二十一日交銀叁兩貳錢肆分!”


    “二十二日買筐三十隻,費錢六十文!”


    張永的官話還算流利,但是一行行的念下來也足以讓人頭昏腦脹了,尤其是這本賬收支混雜,公事和私事混在一起,別說外行人了,就是張永也有些拎不清。


    張永一行行的念,顧謙就一邊背著手在屋裏踱步一邊凝神靜聽,等張永念完,顧謙的腳步也停了下來,略微一思索之後,臉上就浮現出了鎮定的微笑。


    “顧先生,如何?”三當家見他如此淡定,不由得催促道。


    “上個月共收銀五十二兩七錢九分六毫,上繳二十兩三錢,支出十七兩九錢八分,剩餘十四兩五錢一分六毫。”


    “咦,這麽快就算出來了?”姚二當家的吃了一驚,與三當家的麵麵相覷,他還沒見過不用算盤就能把帳算出來的人呢!


    顧謙麵色淡定,抄手坐迴了原位。


    張永見大老爺如此淡定,也懵了。他念完這一長串數字,也不過是對這本帳有了初步的概念,要想核算清楚,至少還得用算盤打個兩三遍,隻是見大老爺連算盤都不用,隻聽了一遍就給出了結論,不禁瞠目結舌,大老爺不會是信口胡諂吧?


    “叫李賬房來。”三當家的讓長隨記下顧謙的結論,又差人去賬房叫了個幹瘦的老頭過來。


    老頭來到堂上,對著二當家和三當家行了個禮。


    “李先生,”三當家的對這個老頭挺客氣,笑著對他說道:“我剛剛把山上村小銀窯的賬簿帶迴來了,你給核一下。”


    “是。”李先生點了點頭,撩袍坐下,掀開賬簿,拿過算盤,劈裏啪啦的算了起來。看著李先生又是打算盤,又是拿筆勾畫的情景,眾人紛紛點頭,這才是賬房先生應有的模樣嘛!


    大概過了兩刻鍾的功夫,李賬房才撥完了算盤停下了筆。


    “迴三當家的,上個月共收銀五十三兩七錢九分六毫,上繳二十兩三錢,支出十七兩九錢八分,剩餘十五兩五錢一分六毫。”


    “差了一兩銀子?”三當家的敏銳地感覺到了李賬房的結論和顧謙的結論有出入。


    “小的算了兩遍,應該不會有錯。”李賬房臉色傲然,似乎對自己的結論很有信心。


    “差了一兩銀子,說起來顧先生已經很不錯了。”三當家的摸了摸下巴,笑著對姚二當家的說道:“二哥,我覺得這位顧先生的身份倒是有了七八分準。”


    “三當家是認為在下的賬目不準了?”顧謙笑道:“李先生算的總收入是五十三兩銀子,請問這五十三兩從何而來?”說著,他嘴中吐出了一串數字,正是剛才張永報給他的收入數,幾十個數字報出來,就跟印在他腦子裏一樣,毫厘不差。


    三當家的聽楞了,李賬房更是聽楞了,他平時自恃甚高,並不僅僅因為自己是南鄉聯合會的總賬房,更是因為他算賬的本事在南鄉無人能出其右,可是當著二當家和三當家的麵被人指摘賬目不準,這讓他的老臉往哪裏擱?


    “三當家的,小的鬥膽請三當家的將賬房的幾個老手叫來核對!”李賬房可不信這個麵白無須的小子算賬比自己厲害,他急著找迴麵子,轉身就要叫人。


    正在這時,狐疑地去看賬本的張永卻揚聲叫道:“且慢!”


    李賬房頓住腳步,不解地看著張永說道:“有什麽事?”


    “我想李先生不用去叫人了,你算的賬賬目分明,可是我們顧先生算的賬也沒錯。”


    “這是為何?”


    張永左右逢源的話讓眾人更加迷惑,就在眾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之際,張永微微一笑,拿起賬簿,指著其中的一個墨點說道:“差錯就出在這筆賬上,之前記賬的筆跡都是大寫,唯獨這筆賬,不知是誰寫上去的,用的是小寫,這個一字上麵多塗了一點,所以我報的是一兩,李先生卻看成了二,記成了二兩,李先生請看,是不是這裏?”


    張永拿著賬簿,指給了李賬房看,李賬房看著一字上麵那個墨點,不得不承認他將這個字看成了二。


    賬簿送到三當家的麵前,三當家一怔,隨即朗聲大笑道:“原來這是個誤會,老李沒錯,顧先生更是算術精準,我俞三禮枉活二十幾年,也是第一次見此奇人啊!”


    屋內的眾人都知道顧謙隻聽了一遍就算出了得數,而且他還能把剛剛聽到的賬目再原封不動的複述出來,個個都驚得目瞪口呆,姚二當家還沒迴過神來,卻見三當家的已經起身來到顧謙麵前,笑道:“顧先生,俞某剛剛失禮了。”


    “三當家的客氣!”顧謙拱手迴禮。


    從古至今,大家都很佩服有本事的人,尤其顧謙這一手不僅把這些外行震住了,就連李賬房和張永都震得不輕,尤其是張永,發現了上司的上司還精通這一技能,自豪過後,臉色卻越來越白。


    這不明擺著的事嗎?以後誰要是敢在賬目上唬弄大老爺,那不是上趕著找死?


    經過了一番折騰,天很快就黑了。


    因為顧謙是個能人,所以姚二當家和俞三當家的也給他麵子,親自設宴款待。


    南鄉是個窮地方,哪怕是當地發現了銀脈,並且組建了小銀窯聯合會,但是鄉民們的生活卻沒有得到根本的改善。從剛剛俞三當家拿出的賬本就能窺得其中的門道,一個小銀窯一個月也不過五十兩的出息,除了上繳的,還有必要的支出,落到手裏也不過十三四兩。而這些收入加起來,還要維持整個聯合會的運轉,一年下來,估計他們也剩不下多少。


    更何況開采銀窯本身就冒著極大的風險,古代的礦井技術不發達,時不時就有死人的事故發生,這采銀子就跟提著腦袋上陣一樣。饒是這樣,官府的大老爺們還時不時的騷擾一番,抽個紅利什麽的。


    要說以前,南鄉的鄉民們也就忍了,畢竟民不與官鬥麽。結果他們也倒黴,忍讓的後果是讓官老爺們的胃口越撐越大,到了前任汪縣令的時候,姓汪的竟然要把這些銀窯收歸官府所有!


    這不是斷了所有人的活路嗎?南鄉和北鄉的鄉民們終於忍無可忍,抄起家夥就奔了縣衙,可是他們燒了縣衙嚇跑了縣太爺也就罷了,卻在忙亂之中讓那些差役把兩鄉的大當家的都給抓了起來。


    南鄉北鄉目前群龍無首,官府又遲遲不派人過來談判,弄得南鄉北鄉人心惶惶,誰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顧先生,請。”俞三當家的請姚二當家坐了首位,又迴頭相請顧謙。


    顧謙不敢托大,帶著張永和顧小九坐在了下首。


    桌上的菜色有魚有肉,還算豐盛,姚二當家舉杯祝酒之後,很快就開了席。


    “顧先生這一手真是讓俞某震驚,不知道先生是怎麽練就的這樣的本事?師從何人啊?”


    “顧某自小就愛記數,至於記賬的手藝,不過是家傳而已。”


    “幾位從縣城來,不知道近幾日可聽到什麽消息沒有?”姚二當家的可沒有俞三當家的耐性,他放下筷子,徑直問道。


    “消息?什麽消息?”顧謙裝傻。


    “我們大當家的被那些狗賊抓起來了,我們幾次派人查探,卻不知道大當家的被關到了哪裏!”姚二當家的重重捶了一記桌子,長歎一聲,“大當家的一日不迴,老子的心裏一日難安啊!”


    “顧某剛來此地,並不熟悉情況。”顧謙抿了口酒,轉頭問張永道:“二狗,你聽到什麽消息沒有?”


    “具體的不知道,就是聽說當日縣衙出事後,隔壁臨水縣來了一隊官差。”


    “難道是關到臨水縣去了?”姚二當家與俞三當家對視一眼,齊齊看向張永:“小哥兒你的消息可準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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