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激動了一個晚上而無法入睡的蘇寧,帶著人出去圍著洛陽城轉了一大圈。當劉洪詢問他具體原因的時候,他的迴答卻讓對方絕倒。


    這廝竟然去偵查畢嵐那位太監的住所去了。


    一個太監的住處有什麽好打聽的,就算以後要往那裏投遞信件,也大,可以到時候再臨時打聽,畢竟他是中常侍那樣的內府高官,怎麽會沒人知道他的住處呢?


    但蘇寧還是習慣不打無準備之仗。左右今天又沒什麽事兒,就連收拾行李也顯得過早。雖然發生在琅琊郡的那件案子終於了結了,但是留給他們的還有很多瑣碎的事情。


    比如說,諸葛夫人的身體還需要更多的時間來休養。比如說,守門員算聖劉洪的辭呈還需要時間來讓朝廷批複。再比如說,王越和他的徒弟史阿,還沒有最終確定前往涼州發展。尤其是史阿,他在洛陽有一家生意不錯的酒樓,其中有他多年的苦心經營,自然是不可能輕易割舍的。


    這三件事之中,最先被解決的是第三個。蘇寧在史阿的酒樓之中,又一次展現了他那並不高明的廚藝,但炒菜這種新技法還是讓那裏的大廚們眼前一新。


    蘇寧借此機會與史阿商議合作的事情,雖然雙方的開價都比較離譜,但畢竟互相都需要彼此,所以最終還是在王越的斡旋下達成一致。


    其中具體內容是,蘇寧單獨出資在洛陽城中另外設立一家酒樓。由史阿機器已經雇傭的人員負責日常經營,同時,史阿說開酒樓的部分廚子,一起跟隨蘇寧返迴涼州,學習蘇寧所掌握的炒菜等廚藝。


    協議達成之後,蘇寧可以想見炒菜這種在北宋才逐漸傳播開來的烹飪方法,如今可以在東漢時期就大規模的推廣開來了。


    接下來解決的是第二件事情,朝廷對於守門員算聖劉洪的辭呈不予批準。但皇帝最後親下聖旨,調任他出任涼州冀縣縣令。曹操由議郎轉任梁州別駕,鍾繇病愈複出,擔任涼州北地郡尉。


    同時皇宮中還傳出消息,說陛下有意任命蘇寧擔任武威郡尉,但因為年齡和資曆問題為選部尚書所阻。


    這樣一來,不需要大夥辭掉現有的官職,就可以前往涼州了。皇帝陛下在這件事情上,可以說為蘇寧大開方便之門。朝廷內外的各股勢力,都在猜測涼州官場上的這一番劇烈變化,究竟是出於何種原因。


    最先搞清楚其中貓膩的,自然是距離皇帝最近的太監集團。


    大長秋曹節雖然已經病入膏肓,但依舊是太監勢力的掌舵者。在聽聞朝野傳言以及趙忠的匯報之後,他當機立斷,立刻命令趙忠偷出梁鵠寫給劉洪的私信。


    這封信,趙忠曾經偷窺到前半部分的內容,但後半部分,他卻沒來得及看。不過根據後來發生的事情,他推測後半部分抒情的內容,肯定包括關於蘇寧下落的線索。


    他的這個猜測很快就被印證了。當書信偷到手,眾多太監圍攏在一起討論的時候,他們發現在下半部分內容之中,梁鵠主要向皇帝介紹了蘇寧近期的部署和打算,其中包括在大漢各個地方招攬人才。那其中赫然就有算聖劉洪的名字。


    基於此,周圍太監猜測天子劉宏當初的目的,隻不過是前往皇叔家中,詢問是否已經與蘇寧取得了聯係,沒想到蘇寧機緣巧合之下,竟然已經出現在那裏。


    他們的猜測基本符合事實,這本應該是個值得慶祝的案例。然而這封書信接下來的內容,卻讓他們的神經緊張起來。


    梁鵠在信件當中說到,蘇寧想要在揚州開辦一所大學,這次之所以在大範圍內召集各類人才,就是想要充實一下這所大學的師資力量。這所大學以及其附屬蒙學的主要目的,是為了將學問傳授給平民百姓,也好讓陛下在今後的人才選拔之中,有更多平民百姓家的子弟可供任命。


    各位太監們之所以神經緊張,而不是平靜的對待這些內容,是因為書信當中提到了大學二字。大學與太學雖然隻有一個筆畫的區別,但在他們看來,但凡是傳播所謂學問的地方,就有可能成為世家的輿論陣地。而他們,作為皇帝對付世家的爪牙,怎麽會對此視而不見?


    但太監們的神經也隻是緊張起來,並沒有當場炸鍋,然後歇斯底裏的嚷嚷著要除掉蘇寧。這其中也是有原因的。因為老娘在書信中說得明白,蘇寧的這所大學,是為了教授平民子弟而創辦的。這其中隱隱有培植平民子弟對抗世家的味道。


    從這個角度上來講,他們這些太監和蘇寧竟然是盟友。


    這樣亦敵亦友的存在,讓眾位太監們有些坐立不安。


    最後還是張讓站出來說道:“我們還是去找他談一談吧,趁他還在洛陽城中,如果等他迴到涼州我們再去談,那對我們來講可就有些被動了。”


    趙忠立即附議張讓的意見,同時他建議道:“陛下有意讓畢嵐負責與蘇寧的聯係,雖然我想不通其中的貓膩,但我們不妨現在就讓畢嵐去。”


    “我同意!”張讓說,“聽說那廝曾經一大清早就打聽畢嵐的住處。單憑這一點,我感覺就有達成協議的可能。”


    畢嵐隨後就收到了兩位曹節接班人的命令,他不敢怠慢,立即著手搜集關於蘇寧的材料,準備開展談判。


    與此同時,曹操也通過他父親遺留下來的關係,打聽到了太監集團內部的這一決定,他立刻跑去見了蘇寧,並將這些內容轉達給他,最後還說道:“這次很可能隻是試探,我建議你還是虛與委蛇為好,畢竟太監們現在的實力很是強大,並不好輕易得罪。”


    蘇寧與眾人商量了一番,大部分人都支持曹操的意見。蘇寧見狀也沒說什麽,他還不想在這件事上違逆了大家的意思,畢竟他們現在還沒到涼州,任何人都可以在此時選擇離開,那麽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就有可能因此而打水漂了。


    至於他的個人看法,說出來可能會讓大家很是驚訝。這群依附於皇權的太監們,根本就沒有足夠的能力幹涉千裏之外的涼州。所以,與他們交惡還是友善,根本就是無可無不可的事情。


    不過,既然大家決定與他們維持暫時的友誼,那,他就去和對方談一談好了,左右他對太監們也沒有什麽鄙視的地方。


    於是在兩天之後,畢嵐與蘇寧在劉洪的家裏見麵了。


    談話一開始,蘇寧就立刻掌握了主動權,他尖刻的指出:“諸位公公的權勢,是依仗陛下的權利而建立的,這一點,我相信聰明的公公們,一定早就意識到了。”


    “那是當然,這是身為太監必須要領悟的真理。對此,我們這些人還是不用外人來教導的。”


    蘇寧聽他自嘲之中帶了幾分強硬,便知道這是一個很好的交流者。他沒有因為生氣而直接掀桌子,也沒有因為威脅而變得軟弱,單憑這兩點,一個合格外交家的標簽,都可以扣在他的腦門上了。


    所以蘇寧也轉換了自己的語氣,繼續說道:“既然公公知道這一點,那麽,讓陛下過得開心,過得舒坦,就是你們這些內臣的本分了。可如今,世家大族們在很多政策上都陽奉陰違,這讓皇帝陛下很是惱火,相信這一點你們也是清楚的。同時,我也清楚陛下重用你們的目的。但可惜的是,你們隻能對抗世家,卻不能完全取代世家,畢竟很多官職都不適合宦官來擔任。這就讓對方永遠保有自己的生存土壤,這場戰爭,你們永遠也沒辦法打贏。”


    畢嵐一直在聽著蘇寧的獨白期間沒有插一句話,他知道蘇寧會漸漸把自己要說的核心內容,一點一滴的給引出來。在這期間並不需要他著急說什麽。


    蘇寧讚許的看了一眼對方,心道,這果然是個被埋沒的厲害人物,於是他繼續說道:“而我們卻有辦法徹底擊敗世家,幫助你們太監,贏得這場戰爭的勝利,我是說徹徹底底的勝利。”


    聽到這裏,畢嵐已經清楚蘇寧的基本策略是合作。這就足夠讓他們暫時安心了。


    又聽蘇寧繼續說道:“我代表的是寒門利益,這句話,我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訴你。我們的共同敵人就是那些世家大族。這一點,你我也都有了清楚的認識。至於你們可能會擔心的大學問題,我也很明確的給你一個答複,他與太學是有著明顯不同的,所以請你們不要用黨錮的策略來對付。”


    聽到這裏,畢嵐的表情終於有了一些變化。他微微擰起眉毛,說道:“在大學的問題上,僅憑你的這句保證,恐怕不能讓大多數人都放心。”


    蘇寧點點頭表示他認可這個說法,而後他不得不換了一個更有說服力的道理:“第一,我剛才說過,大學和太學是有區別的。他們至少有一個筆畫的區別,公公,你不妨想一想,你躺在床上睡覺的時候,是更像一個大字,還是像一個太字。”


    聽到這句話,畢嵐露出了迷之微笑。太監因為有些零部件缺失,在躺在床上的時候,自然更像一個大字,而不是一個太字。


    “所以說。”蘇寧淡淡的給出了最後一擊,“這個大學是屬於你們諸位公公的大學,是站在你們宦官這邊的大學。以前的那座太學,老是利用輿論來針對你們,然而今後的這所大學,則會利用輿論來支持你們,歌頌你們。這可是白送你們一塊輿論陣地呀!”


    畢嵐對於這個迴答,顯然是相當滿意的。同時他也認為這個迴答足夠他交差了。


    於是接下來的會談就進入了垃圾時間,蘇寧和畢嵐交換了關於修建水車的經驗和技術。要知道這位大太監在曆史上,也曾經製造過一種翻車用來灑掃路麵。他在技術上的創造能力,還是能夠得到蘇寧認可的。


    在會議的最後,蘇寧邀請他入股了自己即將開設在洛陽城的酒樓,由於他今後的發展規劃,大豬要在涼州實現,所以沒有時間照顧這邊的產業,為了防止負責管理的史阿監守自盜——雖然概率不大,但也必須要預防——他也必須引入第三方股東,來履行基本的監督機製。


    畢嵐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了下來。


    隨後,他就帶著滿滿的收獲離開了。蘇寧可以猜到他的去處,必然是大長秋曹節的府邸。


    這個談話的內容,自然會被他完完整整的轉述給各位太監,至於他們會做出怎樣的判斷,蘇寧就無從知曉了。


    其實他們的判斷隻有兩種。第一類是選擇相信蘇寧,認為他們宦官集團的確應該與寒門結盟。持有這個觀點的,有包括張讓和趙忠在內的很多人。


    但也有一類人持有相反的觀點,他們懷疑蘇寧的真正用心,不過卻說不出他究竟有何陰謀。隻是隱隱約約覺得心中不安。


    這部分人隻占總體的少數,而且剛剛發表意見,就遇到了趙忠的冷嘲熱諷。


    “你們擔心個什麽勁啊,左右他蘇寧又不可能揮劍自宮,進宮來做太監。他也說得清楚,寒門的主要敵人就是把住學問不肯對他們傳授的世家大族……可不是我們……”


    撲通一聲劇烈的響動,打破了趙忠的陳述。眾人隻見他們的最高精神領袖,大長秋曹節,竟然雙腿一蹬,就此人事不醒。


    這群徒子,徒孫們立刻慌亂起來,有的人上前查看情況,有的人趕緊出去尋找郎中。但卻沒有人能夠參透曹節最後的思想。


    他之所以會發病,是因為他太激動了,而他之所以激動是因為他發現了蘇寧的真正圖謀。而發現這一圖謀,又多虧了趙忠剛才無意中的那句話。


    左右蘇寧不可能進宮來做太監。


    這句話是非常正確的。他的確不可能進宮來做太監,但他們可以取代太監在皇帝麵前的功能。就如同他說可以完全的取代世家大族一樣,他們寒門也可以完全成為皇帝對付世家大族的爪牙,屆時,太監們還有什麽用處呢?


    曹節不知道他在臨死之前,竟然發現了皇甫嵩給蘇寧策劃的發展路線。這一點,恐怕也隻有經驗豐富的他才能做到了。可惜,經驗的積累是需要付出代價的,人要變得聰明,就得花費時間花費壽命,而人的壽命終究是有限的。


    於是,即便有了這一重大發現,曹節也隻能把他帶到地獄裏去。他沒來得及說,沒來得及把這一足夠威脅到宦官生存的計劃,告訴他的徒子徒孫們。


    他死了,一個時代就此結束了。那個把權力從外戚竇家身上,硬生生搶到宦官手裏的靈魂人物就此溘然長逝。而他的徒子徒孫們,有沒有能力守住他打下來的權力江山呢?讓我們拭目以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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