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一怒,伏屍百萬。


    匹夫一怒,流血五步。


    料想這刺史一怒,就算不能伏屍百萬,也不能不如區區匹夫吧。


    隻見梁鵠憤怒的拔劍而出,雄赳赳氣昂昂的衝著楊阜而去。


    薑冏想要拉住他,卻反被薑敘拽了迴來。


    蘇寧笑眯眯的看著這一切,楊大眼則把俘虜的神箭手捆成了粽子,丟給了洞若觀火的馬翼。看得出來,他對這類人很是欣賞。麥鐵杖站在他的身後,梗起脖子看天上仍在綻放的煙火。剛才忙著放火燒糧囤,沒來得及欣賞這美妙的東西。


    關羽等人則領兵衝進了山寨之中,激烈的喊殺聲像是在為天上的煙火歡唿。


    同樣為之而歡唿的還有梁鵠,此時他已經找到楊阜,揚起天子劉恆賞賜給他的寶劍,就要將那廝身首異處。好在尹奉反應得快,猛竄幾步一把抱住了刺史大人的胳膊。他在梁興被殺,蘇寧得手的時候,就知道原本的計劃已經失敗,所以在第一時間趕過來和楊阜商量下一步行動,此時見到梁鵠殺氣騰騰的過來,早就做好了預防不測的措施。


    梁鵠憤怒的看著對方,想要使勁掙脫對方的手,但平日裏練習書法的臂膀,怎麽是尹奉的對手。後者雖然不是戰將,在想在涼州出人頭地,即便是世家子弟,也要自幼練習武藝。也就是梁鵠這種素來把藝術追求放在第一位上的家夥,才會真的成為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


    楊阜見到他們這幅情景,嘴角彎出一個極具挑釁意味的弧度。梁鵠的雙眼隨即冒出更加兇猛的火焰,但換來的隻是楊阜緩緩轉身,用淡雅從容的節奏,慢慢的消失在他的眼前,融入遠方無盡的黑暗。


    尹奉見他已經重獲安全,知道是時候把自己漂白幹淨了,於是用關切的眼神對梁鵠說道:“刺史大人,楊家已經做大,現在得罪他們,不智啊!”


    “難道我梁家就是好欺負的嗎?”


    尹奉急切道:“梁家還隻是梁家,楊家已經不僅僅是楊家。”


    聽聞這句話,梁鵠如遭雷擊。他緩緩的放下高舉起來的寶劍,目光中憤怒的火焰也在此時熄滅,而且熄滅的還很徹底,就連生命的光輝似乎也隨之消逝了不少。


    尹奉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離去了。這個動作像是同情,像是憐憫,更像是施舍。


    梁鵠失魂落魄的迴到中軍,有士兵卻興高采烈的前來稟報說:“刺史大人,您的帳篷已經搭好了。”


    梁鵠卻一聲不吭,徑直從帳篷前麵略過,腳步緩慢無力,眼神空洞無物。


    偌大的帳篷如同空氣一般被他忽視,剛才還覺得身為一名刺史,即便出外公幹,也該有一定符合自己身份的帳篷,但聽了剛才尹奉那句話,他覺得有沒有都不重要了。


    “有朋啊。”鬼使神差的,梁鵠走到了蘇寧身邊,將剛才的遭遇一五一十的敘述一遍,靜靜地等待著蘇寧的評判。


    蘇寧歎息一聲——此處應有煙——緩緩說道:“恩師,你留意過尹奉離開的方向嗎?”


    梁鵠眯起眼睛,緩緩迴憶了起來,少頃,他的眼睛就驀地瞪大。尹奉離開的方向,和楊阜一模一樣。


    “他們倆是一夥的。所以尹奉才會拉住我!”


    蘇寧很想吐出個煙圈,但吐出來的隻是一股水汽:“所以,他才會有恃無恐的告訴你。楊家已經不僅僅是楊家。”


    “可惡。”梁鵠緊緊握緊了拳頭,“他們竟然又耍了我!”


    蘇寧瞥了他一眼,如果沒有後半句,他會覺得梁鵠像是個發怒的倭國軍官。但有了後半句,他就是真正的梁鵠了。


    一個無助的世家老頭,縱然有皇帝的寵幸,又能如何呢?


    就連皇帝,如今也無法對抗世家了。


    今春正月,朝廷設置騄驥廄丞,到地方各郡國收購馬匹,但豪強世家組成價格聯盟,壟斷貨源,導致馬匹單價暴漲至二百萬錢。要知道,涼州戰馬有時候還不到一萬錢。


    世家,不但在壟斷知識,還在壟斷知識之後壟斷財富。他們就是中國曆史的毒瘤!


    還是那句老話,中國的曆史,就是不斷削弱世家的曆史,直到民主主義革命將皇帝這個最大世家也給削沒了。


    蘇寧又想抽煙,他在重生之前可沒有這個習慣。即便人生坎坷,他也更喜歡喝酒。


    但現在,他已經沒有底氣一邊喝酒,一邊耍酒瘋似的調侃眼前的困難。


    他隻想吸煙!


    煙花還在天空中綻放,隻有係統無憂無慮的在星空下歡笑,麥鐵杖幹脆躺到了地上,他身邊的胡瑗把煙花當做加強版的藥發傀儡,正在向王充介紹著繁華的汴梁城。身後的孫家鼐小心翼翼的提醒他們小聲點,不要讓本地土著聽到了。以後,這都是他們需要埋在心底的秘密。


    昆體良和誇美紐斯也在仰望,隻不過他們是在看星空,那裏的星象與歐洲有所不同。阿諾德則坐在地上,看著遠處的蘇寧,覺得那副失落的神情,應該用一種名為體育的方式,注入生命的靈動。


    一個計劃正在他的心中醞釀。


    此時,關羽等人帶著此戰的收獲迴來了。無論是山上還是山下的小嘍囉們,都沒有多少抵抗的心思。樹倒猢猻散,大多數已經趁亂各奔前程了。


    梁鵠收拾一番心情,上前查看首級數量。點算一遍發現並不多,但他也沒生氣,並且準備給他們重賞,畢竟這一股盜匪算是被消滅了。他梁鵠的政績總算添上了光彩的一筆。


    至於楊阜、尹奉,他們已經成了氣候,要想對付,隻能徐徐圖之。


    忙活了這麽久,東方的啟明星帶來了天將大亮的消息。眾人也不準備在野外休息,左右距離冀縣也不遠,索性迴去再睡。


    這一天的招生工作沒有繼續進行,因為籌辦學校的幾位重量級人物,都在床上唿唿大睡。


    三天之後,薑冏找到蘇寧,說答應他的院子已經收拾出來。他家老爺子聽說了薑敘被營救的過程,還將附近的幾個院子一起買下來,打包送給蘇寧。


    蘇寧連聲致謝,並跟隨薑冏去看那座院子。


    去了之後,眾位工匠正忙著打通院子,收拾荒草。幾處按照禮儀需要改造的地方——比如樹立孔子像——也在風風火火的進行著。


    照這樣看來,短期內正式開課是不可能了。


    蘇寧隻好苦笑道:“那你還是帶我去外麵的田裏去看看吧。”


    薑冏點點頭:“那三十畝地離這兒也不遠。”


    說是不遠,兩人一直走到渭水之濱才停下來,河對岸就已經是刺史府劃撥的學田了。


    蘇寧覥著臉要來的這十頃學田,位置很是優越。有傳聞稱涼州有好幾個世家大族都想將之收入囊中。但蘇寧卻不準備放手,他已經對那塊地有了規劃。


    在係統商店之中,有很多在後世才傳過來的優良物種。比如明末時期進入登陸福建的地瓜、土豆,北宋年間從遼國引種的西瓜。


    當然,如果把物種換成品種,那這句話的時間定語就需要修改一下了。那些都是二十一世紀育種工程的產物,至於有沒有轉基因,蘇寧卻是不在乎的。他知道消化道裏的核苷酸水解酶,終將打破雙螺旋的鎖鏈,就如同世家大族對土地和知識的捆綁,終將會被曆史的激流用蠻力打碎。


    從薑家借來的——不用還的那種借——部曲正在田地間忙碌。他們搞不明白春天的播種能換來什麽收成。涼州不是南方,等你這些作物長成的時候,寒冷的冬天就會將它們凍死。


    不過,薑公子既然已經下令,那他們這些類似家奴的部曲,還能有什麽反抗的理由?


    這是一個不斷被人灌輸忠誠,卻不知為何而忠誠的年代。


    蘇寧又想抽根煙,但是薑冏身上肯定沒有。


    他的性情,似乎在改變,不知道為什麽。


    忽然一群小孩子衝入了他們的視野,在還沒有認真開墾的荒地上,一座現代化樣式的球場被圍了出來。阿諾德吹著銅哨,在一群齊腰高的小屁孩中間來迴穿梭跑動,時不時還從口袋中掏出一張黃色的卡片。但孩子們似乎沒那個功夫搭理他,隻顧著不斷爭奪著什麽。


    薑冏畢竟是少年心性,他湊上前去瞅了一眼,隻見一個黑白色塊組成的球體,正在被孩子們不斷踢來踢去。


    他正好奇,就聽蘇寧在他身後驚叫一聲:“足球?哪來的?”


    阿諾德見到他,笑眯眯的走過來解釋道:“這是係姑娘提供的。他說作為學校體育用品,應該把賬記在你的名下。”


    蘇寧擺擺手,他還不在乎這點花銷。他沒想到初級權限就可以兌換足球了。原本他還以為隻能購買中古時期的東西,現在看來,得抽時間好好“逛逛超市”。


    正這麽想著,係統蹦跳著跑過來,一邊吃著醬牛肉,一邊說道:“阿諾德說你最近情緒有些低落,來來來,我們踢場球,活動活動,心情就會好些。”


    蘇寧聞言看了一眼阿諾德,在名為世家的大山麵前,他的確缺少鬥誌。感激的看了一眼對方,蘇寧就快步走上球場,本來還想和孩子們一起耍耍,卻見昆體良等人已經開始熱身。


    關羽從旁解釋道,他們最近一直在這裏練習,還說這種名為足球的遊戲之中,暗藏有兵法奧義。


    冷征也是一般說辭,雖然他傷還沒好,但還是堅持要上場玩玩。就連他的幾個手下也是躍躍欲試,其中甚至還包括楊大眼俘虜的那個神箭手。他已經加入了冷征的麾下。


    於是眾人湊出兩支隊伍。一方是召喚者們加上幾個佃戶,另一方則是土著加上幾名士兵。蘇寧和係統則都加入了土著者一方。


    隨著阿諾德一聲哨響,便開始了激烈的爭奪。


    來自北宋的胡瑗自詡為足球高手,結果剛玩了個花樣就被冷征撞翻在地。他一臉無辜的看向裁判阿諾德,後者卻攤手表示此乃合理衝撞。


    但冷征隻顧著自己帶球向前衝,很快就被對方斷掉。昆體良迅速分邊,皮球落在了楊大眼腳下。


    楊大眼司職左邊鋒。他得球後憑借速度直突對方禁區。蘇寧趕緊迴防,卻被他一個簡單的扣球晃過。


    閃出空檔的楊大眼直接用右腳兜出一記漂亮的弧線,直奔球門遠角而去。


    邊允反應不及,皮球應聲入網。


    冷征和韓約中圈開球,然後傳給張任,後者看到蘇寧向他招手,就把球分了過去。


    結果這球傳的太小,皮球跑到半路就趴窩了。胡瑗不愧來自足球王國北宋,他敏銳的捕捉到了這個戰機,隨後就用一腳直塞打穿了土著們的後防線。麥鐵杖閃電般出現在門將身前,輕輕一腳捅射,將比分改寫為二比零。


    冷征與韓約還沒走幾步,就又要重新開球。


    這次他們把球交給了係統。係統正吃牛肉片呢,見到球被傳過來,二話不說踢了迴去。韓約沒想到她會這麽做,準備不錯差點接球失誤。


    這時,蘇寧又在他們身後要球,韓約也沒得選,便把球傳了過去。蘇寧得球後揮手示意陣型前壓,在和馬翼打了個二過一之後,一腳長傳把球傳給了係統。


    此時的係統已經逛遊到了對方禁區附近,見皮球飛來連忙把肉片塞進嘴裏,而後輕巧的將皮球一祧,過掉了上前防守的孫家鼐。


    閃出空當之後,係統用和楊大眼一樣的方式,弧線球打遠角。


    哪知漢斯·愛因斯坦高高躍起,單手將球托出橫梁。動作舒展飄逸,宛如他父親的學術對手尼爾斯·玻爾。


    土著們獲得角球,係統主罰。關羽等幾個大個子迅速衝入對方禁區,蘇寧反而留在了中線的位置上。


    皮球高高飛起,關羽也“點火起飛”,但他終究不是火箭,即便跳起來,腦袋還是距離皮球有點遠。無奈之下,二哥隻好掄起蒲扇大的巴掌,用一個排球當中扣殺的動作,把球打入球門。


    蘇寧已經捂住眼睛,係統已經笑翻在地。


    阿諾德迅速跑向關羽,高高舉起了黃牌。


    關二哥視若無睹,悻悻然往迴走。


    漢斯·愛因斯坦開出球門球,直接去找右邊鋒麥鐵杖。麥鐵杖騰空而起將球卸下,略作調整就將球傳向球場的另一邊。


    左邊鋒楊大眼精確地出現在了皮球落點,不停球直接打門。邊允反應不及,三比零!


    韓約和冷征又一次中圈開球。兩人剛才看到過蘇寧和馬翼的二過一配合,索性照方抓藥,一路就用這種配合方式推進到對方禁區前沿。


    胡瑗見狀趕緊上去拚搶,冷征傷勢未愈被他擠倒在地。


    阿諾的哨聲響起,胡瑗敢接攤開手表示:我也是合理衝撞啊!


    “你沒搶到球卻把人撞到了,當然是犯規。”


    胡瑗悻悻走開。


    蘇寧上前主罰任意球。


    隻見他兩隻腳叉開老遠,活脫脫一隻圓規,如同楊二嫂一般。簡單地估算距離之後,蘇寧啟動慢跑幾步,掄起右腳輕擺左臂,砰地一聲將皮球踢出。


    係統癡迷的欣賞著c·羅+貝克漢姆的罰球動作,目光隨著皮球劃出急速下墜的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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