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清風(116)


    京城裏這幾日最熱鬧的事就是:城外有個交易會。


    南北貨物,南邊到海的那頭,說是舶來品。北到大草原,各色的羊毛、皮子,還有那奶糕子,各色的氈毯。


    尤其是羊毛擀出來的氈毯,不知道有多少人瞧著眼熱。如今這天氣,能禦寒的都是好物。就說咱這屋子,屋裏燒的再暖,那窗戶隔寒不隔寒呢?再是窗簾,棉簾子,都不如這種氈毯。蒙古包上用這個做頂子,作為建材,人家輕便。但其實,保暖性應該不錯!蒙古比大明的大部分地方都靠北,人家住蒙古包也能過冬,證明這東西確實是好。反正有錢沒錢,都想換點皮子之類的東西。


    有些婦人拿著自家製出來的粗布,過來換來了!


    這東西做鞋的時候墊在鞋裏麵,是不是要比棉花暖和?尤其是冬天男人要出門,有一雙暖和的鞋人不受罪呀!人說腳暖暖半身,可不就是這個道理?


    小老百姓奔著那實惠的!但稍微有些家底的,也奔著那些旱獺帽、鹿皮靴子、鹿皮做的大氅袍子,貂皮的大衣,還有各種的骨雕、牛角梳子牛角杯子,林雨桐最喜歡的是馬鞍,各色的馬鞍做的極為精致漂亮,她跟著四爺在裏麵轉悠,像是木碗,給孩子買了一套,小小個的特別可愛。蒙古刀,瞧見了就買了,這從一定程度上也能看出蒙古現在的冶煉水平。


    那毯子,林雨桐都叫人買了好幾張,這是比較精致的,用白色羊毛做底子,用黑色或是棕色的羊毛做圖案,渾然天成。


    她買了不少,四福晉帶著她的人,在南貨和舶來品那攤位上,就移不開步子,東西都拉迴去兩車了,還在轉悠。尤其是各色綢緞,什麽樣都愛的不行。


    其他幾位貴婦,除了這些綢緞,胭脂水粉,再又就是各色的幹果蜜餞。


    再碰麵坐在一起談的時候,林雨桐就說了:“……皮毛等物,是貴一些。但是大明地廣人多,加上海貿,把包括漠南蒙古的這些全消耗掉,都不是問題。”


    “若是加上漠西蒙古呢?”


    林雨桐心頭一跳,如今的新jiang那一片,後來被準格爾占據了相當長的時間。如今那裏四分五裂,但大多數地方還是被蒙古控製,早幾年是蒙古察合台汗國,後來屬於吐蕃人、哈薩克人,土默特人、葉爾羌人,還有漢人,混雜在一起,這裏如今正混亂呢,四福晉這麽說是什麽意思?是說蒙古有朝西擴張的意思嗎?


    她當時沒言語,隻點頭道,“加上漠西蒙古也銷的出去。”可這地界真不是你說收服就收服的。


    對現在的蒙古而言,這邊後金虎視眈眈,內部各個部落又不服,漠北是逮住機會就想咬你們一口,你又想跟西邊開戰,便是你瘋了,可林丹汗沒瘋呢。


    當然了,如果你能跟那邊做買賣,那是你的本事。這不是現在自家要考慮的事情。


    迴去之後,她就跟四爺說,“這些女人手裏有權利是真的,各個算計起私財來,都是一把好手。可心不往一塊使勁,各自壯大自身的心思比輔佐林丹汗一統蒙古之心,要強盛的多。”


    四爺擺手,“不要看著他們莽,就覺得心眼少!人跟人是一樣的,誰比誰也不笨!這樣的話,那位四福晉很不必告訴你,如今說給你聽,你怎麽就知道不是故意的!”


    可故意的,對他們有什麽好處?


    “一個蠢的,好利用的合作者,能叫咱們放鬆警惕。”四爺輕笑了一聲,“蒙古是有動作,但卻未必是對著西邊去的!”


    難道是跟後金?


    不是!漠北蒙古騷擾的怕是有些厲害,後金卡著他以前的鹽路了,它們急切的需要從咱們這裏得到些什麽。


    林雨桐激靈一下子,“若是林丹汗跟漠北開戰,後金不是有機會了?抄了林丹汗的後路怎麽辦?”


    這林丹汗怎麽想的?是跟大明交往的順利,給了他膽子嗎?


    後金可比林丹汗麻煩的多,真叫後金再擴張,自家真的很危險。


    說實話,現在是誰也別動,保持眼下的平穩是最重要的。


    四爺這才低聲道:“所以,一邊要真的跟林丹汗好好做生意,但是另一邊呢,該攪和的還是要攪和的。科爾沁狡猾,輕易不會上套。內喀爾喀可不一樣,他一方麵是不肯屈服愛新覺羅,另一方麵,又不服氣林丹汗……”


    所以呢?內喀爾喀若是鬧起來,不僅拖住了林丹汗的步伐,也把後金的注意力再次給吸引過去。


    可怎麽能叫內喀爾喀鬧騰呢?


    “林丹汗多疑,錫爾唿呐克對內喀爾喀和科爾沁的態度比林丹汗溫和。他主張對這兩部籠絡為主,以防止這兩部徹底的倒向後金。一次這麽說,沒關係。兩次這麽說,心裏就得犯嘀咕。三次這麽說,真就得疑心錫爾唿呐克跟後金有勾結了。”四爺輕笑一聲,“明兒再請客,帶著錫爾唿呐克轉轉……”


    錫爾唿呐克這幾日,心裏一直就不安穩。副使前後跟著,但從不多言,這是汗王派來的一雙眼睛。


    出門辦事,這麽做本也無可厚非。難道自己還會背叛蒙古?


    在使館中,他坐在這個書案的後麵,對麵坐著副使,側麵小板凳上坐著的是從大明逃出來的大明讀書人,不知道是什麽願意流落到蒙古,他收留了此人,他便成了自己的幕僚。


    原本叫什麽,他也不知道,更沒興趣知道。反正他一直叫他老武就是了!


    老武縮在一團,自從來了大明,這家夥就這個樣子。話也少了,等閑也不露麵了。


    這會子他就問,“老武,你怎麽看你們這個大明皇帝?”


    少有的英才雄主之相!嗯!“跟之前的皇帝一點也不同!”錫爾唿呐克歎氣,“之前,叫個小官小吏送上四千兩銀子,就是咱們配合大明的酬勞!但是這次不同,這次真拿咱們平等的在看待!這個變化,若是國弱,這還說的過去!可大明沒以前富足,但並不弱……這麽對咱們,所謂何來?”


    “……奴說句大膽的話。”


    嗯!你說。


    老武不安的動了動,這才道:“……從您迴來說的那些,奴覺得,這位皇帝陛下,他的心裏並沒有把蒙古當做外人……”


    嗯?沒有把咱們當外人?這是為何?


    老武嘴角翕動了幾下,長歎了一聲才道:“因著心裏放著的,都是他的天下。”


    錫爾唿呐克不可置信的看老武,“你在說什麽?”


    您聽見了不是嗎?這位皇帝一定在想著唐朝時的榮光呢!他要做天可汗!


    副使嗤笑一聲,朝外指了指,“滾出去!”


    老武蹭的一下起來,然後利索的出去了。


    錫爾唿呐克看向副使,“您有何高見?”


    這副使就道,“什麽天可汗,胡說八道。”他嗤的一笑,“我懷疑此人是滿人的奸細。”


    你這更是胡扯!


    “若不是後金的奸細,他何以不幫著故國,反而在其中壞事?!”副使說著,就輕笑一聲,“你知道我今兒見到誰了嗎?”


    誰?


    “還記得當年逃走的那個滿人嗎?”


    記得!他是追殺什麽人一路從後金追到蒙古,單槍匹馬,最後被逮住了,還沒被審訊,就又被那人給逃走了。後來隱隱約約的傳來消息,說是跟後金的大阿哥褚英有關。你見到那個人了?


    是!那是一條漢子,一人一馬一刀,殺了咱們十七條人命,我怎麽會認錯?“他跟一群人在一起,使館裏那些會說蒙語的小子,跟他都很親熱。”難道那麽一個人,會背叛後金?我可不信!


    錫爾唿呐克就問說,“見到他了?有如何?便是滿人往大明派了奸細,跟咱們有什麽相幹?”提醒大明嗎?犯不上!大明過於強盛,對自家並沒有更大的好處。


    “你身邊的老武,跟他說過話。”嗯?


    嗯!


    錫爾唿呐克就問說,“你就是因為這個,說老武是滿人的奸細?”胡扯!老武雖是漢人,但他全家被貪官所害,他恨大明尚且來不及。自從到了自己身邊,盡心竭力,從沒有出過別的紕漏,說他別有用心,全是胡扯。


    這會子他耐著性子道:“副使還有別的什麽發現?”


    “都說大明京城是個花花地方,美人比別個不同,可轉了一圈,竟是發現沒有美人了!”


    風月場所都換了招牌了!


    錫爾唿呐克皺眉,這跟咱們的大事有什麽關係?


    “每年都有漢人帶著漢女去咱們那裏做生意,一個部落一個部落走,很多人都懷疑那就是奸細。可如今也沒有這麽去蒙古了,我就問台吉一句,大明的消息渠道在哪?”


    什麽?


    “大明的地圖我看見了!就那麽掛在大殿裏,誰都瞧的見!台吉更仔細的看過,每一條河流,每個大些的山,都有標識!漢人的商隊帶迴來的消息?沒有!他們的路線都是固定的!那麽請問台吉,什麽人能把這麽重要的東西送給大明?”


    錫爾唿呐克的表情緩和了起來,“你懷疑……汗國內部,有大明的奸細?”


    是!一定有!所以,我懷疑每個可疑的人,錯了嗎?


    那倒也沒有!


    錫爾唿呐克看了副使一眼,“你先去休息吧!之後再見到這位大明皇帝,我會小心試探看看。”


    副使出門直接就出去了,一出去就迴頭看了一眼,鼻子裏輕哼了一聲,抬腿就走。


    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夥子從暗影裏閃出去,朝後廚而去。


    後廚的灶膛前坐的正是朱運倉,這小夥子進去就道,“……成了!”出運倉將手裏的柴往灶膛裏一塞,起身就走,成了就好,可算是能跟皇上交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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