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清風(15)


    林雨桐是真不知道王才人沒服用宮女領的藥,卻服用了丹藥。她也見不上人,人家也不見。連過去問安都不叫去。


    這個林雨桐理解,肯定是有人在王才人身邊填壞話了!別人說的不能信,但是朱由校的乳母客氏,此人的話,王才人是必信的。畢竟嘛,客氏把朱由校好好的養大了,還有比這更牢固的關係嗎?還有比這更叫人放心的人嗎?


    而客氏呢,不敢來自己麵前這個那個,這個人這會子且得縮著呢。朱由校還不是太孫呢,她也就是個一般的乳母,隻是更有心眼些就是了。她自是不願意王才人跟自己親近的,這不符合朱由校的利益。


    於是,客氏別有用心的在其中摻和,王才人對於客氏的信任叫她全盤信了。事情就這樣了!


    再則,四爺不在,林雨桐除了對天氣的觀察,還得注意朝廷動向。正值多事之秋,事真的是一件趕著一件。


    五月,朝廷把太倉的賬目清了一遍,確定真的沒銀子了。


    六月,朝廷忙手忙腳籌措軍餉,結果從各地的銀錢都說籌集上來了,卻遲遲不見銀子進京。再怎麽追問,都是押解在路上,耽擱了雲雲。還是沒錢唄!沒錢怎麽辦呢?皇上也沒法子,就說戶部你們得想辦法。戶部商量來商量去的,就說,那咱先從工部和太仆寺一家借五十萬兩,加起來一百萬兩,先支應九邊吧。但工部和太仆寺不借,人家說了,我們的銀子還不夠使喚呢,哪有銀子借給戶部,說死說活,就是不借。於是,官司又打到禦前,皇上就把工部和太仆寺給罵了,意思是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可這倆衙門就是死咬著沒錢。實在沒法子了,皇上說,那你們一家沒有五十萬兩,難道還沒有二十萬兩嗎?一家先拿二十萬兩出來應急,剩下的之後再說。


    就這麽著,才算是湊出了四十萬兩軍餉給九邊。


    可四十萬兩,九邊去分,能分幾個呀?頂個屁用呀!


    朝廷扯皮了那麽長時間,隻弄來這四十萬兩,結果才定下來,遼東的折子就到了。人家說了,不算之前的欠的餉銀,光遼東一地,今年還缺三百萬兩。


    朝廷沒法子了,又從應天那邊的工部等衙門調撥銀兩,這裏那裏的,三百萬湊了兩百多萬,可這是擺在紙上的數字,銀錢沒送過去,都不算。但這解押銀兩,啥時候能全額到賬,不知道呢。賬麵是差不多解決問題了。


    誰都知道,這賬麵上的東西不作數,不見銀子不行。但這至少把皇上糊弄住了,先叫皇上別催,其他的咱再想辦法。總得先應付最緊要的,對吧?之後呢?還得要錢呀!


    跟四爺預想的一樣,朝上開始有人提議,咱賣官吧!這是最快的籌集銀錢的辦法。


    戍邊之事大如天呀,內政總得給戍邊讓路,得分個輕重緩急。這是解決邊餉不得不用的法子。


    下麵的折子送上去,皇上也不說批,也不說不批!就這麽一直放著!


    皇上不開口說可以賣官,但卻一直在催著要銀子。大臣們怎麽辦呢?也不等皇上批複了,大臣們自發的賣起官位來。


    還有人賣好賣到林雨桐麵前來了,意思是,隨便給幾個銀錢就行,肯定給林寶文安排個肥差。一個江南的知縣別人得五千兩,您拿五百兩來,地方隨您挑。一個知府得三萬,您拿兩千來,保準給您放到您想去的地方。


    江南富戶多著呢,願意花錢光宗耀祖的人也不少。林雨桐懶的在這事上費心,費心也沒用,現在這真就沒法子。她關注的是四爺賑災的事,但這還不能直接問。


    隻在王成過來的時候,她以關心四爺什麽時候的名義,問了幾句。


    王成知道意思,就說了,“本是調應天的存糧的,按理說,應該是存了九年的糧食都沒有動過!這次賑災調集一部分,剩下的,朝廷的意思是充作邊餉……”


    林雨桐點頭,要打仗,得要讓人吃飯,這麽多糧食,解了燃眉之急了。她鬆了一口氣,“這可真是阿彌陀佛了。”


    結果王成苦了臉,“戶部議定了,給皇爺報上去了,皇爺也準了,可應天那邊的戶部不答應。他們隻想把今年夏糧收上來的一半拿出來,撥出來支應九邊。”


    啊?


    王成點頭,“啊!那邊不答應,這邊的戶部就說,也不要九年的,給兩年的就行。結果那邊還是不答應,最後皇上出麵,應天那邊答應給一年的。”


    林雨桐頓時便明白了:應天那邊沒有九年的積蓄,庫早就被折騰的差不多空了。不是他們想抗旨,是他們拿不出糧食來。


    於是,他們對朝廷和皇上的決定不同意,各種推脫,直到這邊鬆口改為隻要一年的糧食,這屬於他們立馬能湊出來的,這才答應了!


    這個事情,皇上不知道這裏麵的貓膩嗎?恐怕知道的比誰都清楚,可還是那話,如今指著應天那邊辦事呢,所以,明知道這裏麵的事大了,可還是沒追究,先把事辦了再說。


    這就相當於把四爺晃了一下!四爺也知道估計那邊的糧食不多,但是沒想到這些人這麽膽大,九年的積存呀,沒有了!按照他們那個推脫的說辭,可以推斷出他們那庫裏最多是一季夏糧稅的存量。如今給九邊一調撥,那給四爺能騰出幾個賑災的糧食來,都不敢想。


    這一樁樁一件件的,哪一件不是要命的事。東宮嚷著要給長孫選妃,皇上大概嫌棄煩,想選就選吧!愛咋選咋選去!反正是沒銀錢給,你們自己看著辦。


    長孫選妃不同,這是有機會成為皇後的。因此,京城裏熱鬧的很!宮外的消息也總能傳進來,很多都是有些根底的人家,送女兒來參選的。


    選秀才一開始,林雨桐這邊就冷落了!來來迴迴的人也少了,也清淨了。這是等著長孫妃進宮呢!聽說隻北直隸,秀女就過了八千了。內廷為這個事,又重新忙碌了起來。


    可外麵的朝廷卻幾乎停擺了,因為首輔方從哲的兒子打死一妓子,被禦史給彈劾了。然後這位首輔大人就進宮找皇上,說您罷了我的職位吧。皇上沒同意,意思是你繼續當你的首輔去。


    這個林雨桐的理解是,兒子殺人了,那你兒子伏法不就完了,你來請辭是個什麽操作。


    結果人家首輔沒能辭職,但也不去衙門了,他賴床上,說病了!


    這是朝廷裏唯一的內閣,啥事都得他批的。曾經做過獨相的葉向高,去科舉考場裏當個考官,下麵把折子都得送到考場裏,因為離了這個人,滿天下的事,它就停擺了。


    如今方從哲的位置一樣,離了這個人,印蓋不上,事不說咋辦,大明國就得摁下了暫停鍵,咱就這麽耗著吧。


    耗了多久?三五天?成十天?


    嗬!這家夥,一耗就是四十多天。這是不出來不行了,因為身在京城,大白天的都能在東南方看見長星!


    長星被看作是掃把星,不吉!


    林雨桐盡量站在宮裏空曠的地方,朝東南看。天邊那個長得有兩丈,寬一尺,移動著的玩意應該就是他們說的長星吧。


    宮裏人心惶惶,秀女都進宮了,可如今也沒人敢提,就怕跟這不祥的事連在一起。


    這玩意,白天看的見,晚上也看的見,就這麽在東南方向上,整整十九天。


    宮內宮外都有傳言,說這是帝王要隕落的征兆。然後方從哲就在這個時候出來了,他上折子,說這個長星出,乃是不祥的預兆。為了大明的將來,是不是咱得冊立皇太孫,請皇太孫出閣念書了呢?


    給東宮示好!


    皇上沒搭理!但是呢,宏德殿那邊還是有動作,那就是之前其實沒那麽頻繁的召見妃嬪的,如今卻反而召見的更多了。幾乎是夜夜不空!皇上這是在說,他好著呢,且有的活呢!撲滅那樣的流言,不用這樣的法子也不成呀!


    皇上專注的好|色去了,不提冊封皇太孫的事,也不提長孫念書的事。這事鬧過之後,東宮重新陷入了寂靜。


    這一安靜下來,林雨桐才發現,王才人怕是真病了。


    早起鍛煉的時候桐桐聞見藥味飄來,從味道可以判斷的出,那吃的藥是三天一換,五天一換,這肯定是藥不對症了。


    林雨桐叫崔映月去打聽,看看到底是怎麽了。


    結果崔映月迴來就道:“如今東宮都不敢出門,才人說是斷了丹藥才覺得難受的。”


    丹藥?什麽丹藥?


    崔映月就說了,迴春丹。


    迴春丹這東西,自家這邊也有,是下麵的人送禮送上來的。這玩意吃了有依賴性,斷了有些不適應,但也就是一段時間,適應了就好了。


    不方便買是吧,那挺好,就這麽著吧!


    林雨桐朝崔映月擺手,“就說咱們這裏也沒有,等王爺迴來,才好出去踅摸去!”


    崔映月以為是王妃怕給王才人吃錯了東西怕王爺迴來怪罪,因此不敢給,倒也沒多想,馬上麻溜的去辦事去了。


    林雨桐心裏想的不是那個,她這會子坐在廳裏,腳下都有火盆了。


    才一到八月,天冷了!


    沒到中秋節呢,晚上不燒炕不行,不點炭盆不行!院子裏那些種菜的盆盆罐罐的,全都搬到屋裏了,放在外麵一準就給凍壞了。


    桐桐操心四爺呢,這要迴不來,路上可怎麽辦?


    擔心了好幾天,心裏老念叨這個。結果,人經不住念叨,這不,才一過中秋,人迴來了。長高了半頭是真的,但真就是瘦骨嶙峋了!


    眼睛凹陷,顴骨高聳,伸出手那手指關節清晰可見。迴來就趕緊梳洗,衣服脫了往浴桶裏去,我的天她,剩下一副骨架了。


    搭手一號脈,她的麵色才稍微好點。除了瘦點,其他的也還好,就是累著了。


    周寶拿了個匣子遞給林雨桐,“王妃,王爺說這些得交給您收著。”


    什麽呀?


    四爺泡在浴桶裏,隔著屏風跟桐桐說話,“賬本。”


    什麽賬本?


    周寶低聲道:“王爺把封地的收入和俸祿全押進去了,跟山陝兩地和周邊的藩王,連同當地的富戶借了糧食,都用在賑災上了。”說著,好似怕林雨桐責難一樣,忙道:“王爺在山陝兩地,好大的名聲!百姓們都說呢,說是簡王好,簡王好,簡王來了餓不了……”


    林雨桐笑了笑,四爺賑災是真的!但為了以後,造勢也是真的!她這麽想著,就隨手就把賬本給收了。


    借都借了,還想要自家還呀?這玩意,四爺要是不拿迴來,這就沒事,這意思就是事了了就了了,這一篇翻過去了。如今四爺特意把賬本拿迴來,還專門叫自己收起來,這是啥意思,這是記住了!且這事沒完!


    得了!肯定是這些人沒少叫四爺為難。


    都這麽著了,還想著四爺會還債?做夢!他迴頭不找你們算賬,你們就該燒高香了。


    因此,欠債就欠債,有什麽負擔呀?林雨桐笑笑,擺手叫周寶下去歇著去了,這才去了屏風後麵。四爺靠在浴桶的邊緣,一臉的一言難盡。


    林雨桐就問呢,“那些人為難你了?”


    一個十二三的孩子上門借糧,能不為難嗎?想見正主一麵都不容易!可別提了,爺就沒辦過這麽費勁的差事,“……庫裏的糧食堆到發黴……可就是寧肯爛了,不往出拿!”


    這就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四爺不願意提的太細,要不然桐桐晚上得睡不著!他打岔道:“尋個由頭,咱盡快出宮住吧。”


    不用尋,朱由校一大婚,咱就能出宮了。


    桐桐給他按摩肩膀,“外麵的情況……很糟嗎?”


    糟這個字,不足以形容現在的情況。什麽叫千瘡百孔,什麽叫觸目驚心,出去看看就知道了!所以,不能再在宮裏耗著了,有些必要的準備,必須得抓緊時間私底下進行了,咱們耗費不起這個時間了……


    作者有話要說:稍後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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