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裏清歡(82)


    好似一眨眼的工夫,天就冷了。


    今年自家爺辦的最敞亮的事就是,家裏蓋起了個暖棚。那大塊透明的玻璃房裏,大晌午的可暖和了。


    桐桐在裏麵轉了又轉,穿著夾襖都熱的不行。


    她立馬喊人:“把浴桶弄來,喊大阿哥和二阿哥來……不是怕夜裏給洗怕著涼嗎?在這裏給洗吧,好好的叫泡泡。”


    兩人也都到要羞不羞的年紀,嘻嘻哈哈的被扒拉了幹淨塞浴桶裏了。


    可就巧了,今年都是換窗戶上的玻璃,還是頭一個蓋的暖棚。全玻璃肯定不行,得往下深挖一米多的地方,然後用玻璃做牆也才一米多高,四周木柵欄圍起來,不至於不小心撞上便是了。至於頂子,還真就是框架上鑲嵌了玻璃,但玻璃上方得有三米高的地方,又搭建了頂棚,防止雪大壓塌玻璃。


    這要是天冷了,草席子還得放下來,保溫的。


    今兒從宮裏出來,哥幾個都來看了。因為十一說想在皇莊建一個更大的。到底行不行的,先上老六這邊瞧瞧。


    好家夥,這麽些人。


    桐桐瞧瞧,這隻有一個進出口,避不開的。避不開也就不避了,笑著將人給迎進來。然後進來的客人們都愣住了。暖棚裏菜是菜花是花,還有一些光禿禿的花盆,裏麵原先種的什麽也不知道,這麽不美觀的東西就那麽在角落裏擺著呢。中間有一片鋪著地磚,放著桌椅板凳,反正應有盡有。想來,冬天得閑裏在這裏看看書下盤棋也是個不錯的所在。按說,也還算是雅致。


    可如今裏,那地方正中間,擺著個大浴桶。倆禿小子從水裏冒出來,抬手抹了一把臉,嘻嘻笑著朝這邊笑,還挨個打招唿呢。


    這是幹嘛?


    怎麽跑這裏洗澡來了?這個伯父路過拍一下,那個叔叔路過拍一下。老九才剛得了個庶女,還沒兒子。到底啥時候會有兒子,他現在是挺樂觀的。瞧著禿小子也挺稀罕的,他抬手就要抓這倆小子,結果手都挨住人了,這倆那身子怎麽扭了一下,刺溜,鑽水裏去了。


    噯?麻溜的很呢。


    老十鉗住這兩小子的脖子給拎出來,視線落在孩子的肩膀上,年紀不大,練的不錯呀!看筋骨就看的出來。


    他不敢把孩子拎出來細看,怕給感冒了。看完又給塞水裏,“泡著吧,好小子!”泡澡的水是什麽藥湯子吧,看那烏漆墨黑的樣兒。


    把手擦幹淨了,他就喊:“六嫂,這湯藥是強身健體的?”


    “對!”桐桐過去摸了摸水溫,叫邊上的嬤嬤再給加水,這才迴老十的話,“活絡筋骨的,泡泡有好處。”


    七爺就心動:“六嫂,這是能通用的?”


    “孩子們用的都有些不一樣。”桐桐就道:“你放心吧,七弟妹帶著孩子給我瞧過了。我給開了方子,方子她拿家去說是給太醫瞧了。這姑娘和小子的還不一樣……孩子們應該都泡著呢吧?”


    這個還真不知道!福晉要了就肯定給用了,隻是這種事她怎麽不言語呢。


    這邊過去了,那邊十三和十四過來,十三隻拍了倆孩子的腦袋,十四就比較討厭了,伸手要摸孩子的牛牛。


    這倆小子能答應呀?叔侄三個,一個在桶外麵,兩個在桶裏麵。你拽我扯的,得!泡一成了!十四撲騰的身上都濕完了。


    把老四看的直運氣,十四你多大了,你跟倆光屁股的侄兒玩的到處都是水,多能耐呀!瞧見十四還要往外跑,一邊跑還一邊喊:“六嫂,叫人給我拿六哥的衣裳換。”老四就喊人:“攔住他!不許出去。”這麽出去不得凍著了呀。


    十四瞪眼:“爺就要出去。”


    “就在這裏換!”老四不容辯駁的發話了,嗣謁給桐桐擺手,叫桐桐先去忙去了,迴頭又叫嬤嬤:“別叫泡了,擦幹了趕緊穿好。”


    弘顯不急著出去呀,喊他十四叔:“您來泡著呀!再叫添點水。”


    弘暉還把嬤嬤都打發了,隻剩下伺候的太監,“十四叔,泡一泡可舒服了。”想想也是,泡泡就泡泡


    然後十四轉臉也脫的隻剩下大褲衩,跑浴桶裏泡著去了。這一進去,也不用再添水了。瞬間水位上升,浴桶一下子就滿了。


    十四就愣住了,這水涼了還沒法換了。


    弘暉和弘顯這哥倆這才哈哈的大笑起來,樂的不得了,倆壞小子感情早想到了,愣是騙的他們十四叔濕了個透徹。這迴不連褲衩換了都不行。


    老四都沒眼看,這叔叔不像叔叔,侄兒不像侄兒,沒一個好的!甩了一句‘不成體統’就不想搭理了!


    這邊都忙著正事,十四真就跟倆孩子在浴桶裏玩呢。能說啥呢?


    老八是解圍高手,指著那光禿禿的花盆打岔問說,“是種著別的什麽吧?”


    “辣椒根、茄子根、狼桃根……雖都說是一年生的,但也想試試若是把根都護起來叫安穩的過個冬,明年能不能再長起來。”


    老八點點頭,難怪老六能在這些方麵出頭呢,這些東西誰往這個方向想。


    把裏裏外外都看了,也不管老十四和倆孩子了,一串串的從裏麵出來,今兒是得留飯的。


    桐桐在廚房,左右看看,“把咱們自己做的粉條和粉皮都拿出來……”


    今兒用這個做幾道菜!番薯這東西是皇上著重推廣的,可怎麽吃是個問題。百姓家有百姓家的吃法,但這種吃法這些阿哥爺未必吃的到,新上來的東西沒一個人敢給阿哥們吃的。


    自家從去年就開始吃了,不作為主糧隻當做菜蔬的話,也是可以的。偶爾作為主糧隔三差五的吃吃,也能飽腹。


    往常也吃粉絲粉條,但都是豆粉做的多。尤其是綠豆粉做的粉皮,吃的是最多的。


    而今用番薯粉做出來叫這些阿哥們嚐嚐。


    於是,今兒的菜色說不上來‘好看’。


    色香味,這個‘色’在皇家特別講究的,連擺盤都得專門的人去做。像是今兒這種,古古怪怪一桌子,什麽玩意?


    嗣謁一瞧就知道了,這才道:“嚐嚐那個黑餑餑,口感不是特別好,是番薯麵做的。”說著,拿了一個,掰了一半分給老四,“您嚐嚐!”


    哦!是這個意思呀!


    一人拿了一個,放嘴裏嚼了嚼,口感是不好,但還不到難以下咽的地步。


    嗣謁這才說,“是裏麵加了精麵粉的緣故。但是百姓吃的話,口感隻比這個更差。”


    十一咽下去,“還不如苞米餅子適口。”


    是!這個有些黏。


    老四就說:“可見這個做主糧,長期是不行的。倒是苞米可行!這個隻能作為補充,保證餓不死人。”


    老九對粉皮有些興趣,顏色不好看的粉皮,他第一次接觸到,“這個也是番薯做的?”


    “番薯洗粉之後做的。”


    嗯?這個還可以!很勁道,也沒有怪味。


    然後一盤子分著吃了,不好看是不好看,但吃起來味道還不錯。


    老九就說十一:“嚐一口就得了,這東西你不能吃。”


    老八歎氣:“凡是這種物,必難以克化。不能多吃!”


    是!


    嗣謁把一盤子拔絲番薯叫人端給十一:“嚐這個。”


    好吃是好吃!可百姓家是吃不起糖的。


    十三吃什麽都好,就是酒不好,“有些甜!”一杯一杯的,沒有酒那個勁兒。


    嗣謁趕緊給攔了,“不能再喝了,這是去年用番薯釀的。喝起來沒那個烈勁,但後勁不小。”


    番薯釀的酒?


    老九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抿進嘴裏細細的咂摸,“不算是上好的酒。”料不對,沒有成為好酒的潛質。


    但至少這是一種番薯的用法。


    今兒這一頓飯吃完什麽感覺呢?別人怎麽想老八不知道,反正老八在書房呆了半晚上。他突然覺得,皇上更喜歡能幹實事的兒子。


    自己的折子遞上去這麽長時間了,一直沒給批複。不由的人就有些著急。


    可要具體的差事的話,又從哪裏著手呢?


    士農工商四行,吃穿住行四樣,無非從這裏麵選方向。桐桐在家裏也跟孩子說這個:“……曰士農,曰工商,此四民,國之良。在《管子》中,又有這樣的話,說‘士農工商四民者,國之石民也’。管仲說,士農工商四民,都是國家的柱石之民。這樣的話,又做何解呢?”


    兩個孩子都不說話了,《論語》上說,學而優則仕。


    於是,仕理所當然的淩駕於其他之上,因為學而優呀!


    所以,士農工商,是將人分了高下嗎?


    兩個孩子都一臉沉思,良久之後弘暉先開口道:“百姓自己可分高下,可為分高下而爭執,隻唯皇家不能給分高下。治下子民,皆為柱石子民。就如同人有兩隻手,有十根手指一般。不能因為右手好用常用,就鄙夷了左手。十根手指不一樣長短,可隻用長的手指,又能幹什麽呢?他們每一個都是珍貴的,都該被重視,隻是放的位置不同,所需幹的事不同而已。”


    說著,他就起身,躬身再行禮:“娘,兒子明白了。”


    嗣謁在外麵怔愣住了,麵色有些複雜。


    蘇培盛緊跟在後麵,自家爺要迴去了,叫自己跟過來接大阿哥,順便看看養在這裏的六阿哥。誰知道在外麵聽到這麽一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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