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憲能夠在最關鍵的時候趕到,這事還得從頭說起。


    陳團帶領先頭小組出發之後,李憲帶領女兵隨後跟進。


    李憲前一世畢竟戰略偵察兵,對於複雜地形有特殊的敏感。陳團走兩次迴頭路的時候,李憲卻找到了一條不需要翻越主峰的通道。


    沒想到中間的女兵和孟威的後衛都通過了,結果始終找不到陳團的先頭部隊。這一下所有人都著急了,還以為陳團出了什麽大問題,隻能原路返迴尋找。


    就在大家摸門不著的關頭,天上掉下兩捆柴禾。如果不是李憲當偵察兵養成的危機意識,還有韋冬寧等人武功過人,很可能被柴禾砸死不少人。


    天上下雨下雪,甚至掉餡餅都可以理解。但是天上下柴禾,這實在是很少見,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幸虧韋冬寧還有一個望遠鏡,結果發現半山腰居然有人往上爬,卻沒有看見陳團。


    李憲把散落一地的柴禾仔細看了一遍,頓時發現了問題:“這些柴禾都是剛砍下來的,說明上麵有砍柴人。砍柴人連辛辛苦苦砍下來的柴禾都不要了,說明遇到了極大危險。其他人原地警戒,冬寧和我上去看看。”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陳團和砍柴的漢子已經拚到臉冒青筋。因為地勢的關係,陳團這邊雖然還有幾個人,卻沒有插手的地方。


    再說了,陳團也沒有落下風,隻不過打了個旗鼓相當。主要是因為每一下都是硬碰硬,兩個人的體力消耗極大,所以顯得非常危險。


    聽到李憲叫停的聲音,陳團趕緊往後一退,給李憲讓出位置。


    李憲來到平台上一看,原來是一個三十來歲的漢子,長發披肩,濃眉大眼,上身就穿了一件背心式的坎肩。下身穿著看不清顏色的長褲,腳上一雙草鞋。


    “這位大哥,實在是對不起,我這個小兄弟憨頭憨腦的,給你添麻煩了。在下李憲,帶兄弟給你賠罪了。”


    李憲這番話說得非常誠懇,沒有裝模做樣的成分。因為他已經知道為什麽會打起來。在這麽陡峭的地方,的確應該讓挑擔的人先走。陳團逼得人家把柴禾都扔了,肯定是他的不對。


    伸手不打笑臉人,砍柴漢子雖然滿臉不痛快,但還是抱拳說道:“誰都不能怪,隻怪我們這裏山路太難走。事情已經過去了,李大官人也沒有必要放在心上。我牛皋一介貧民,每天砍柴養活老娘和妻兒,可當不起賠罪兩個字。”


    俗話說:時窮節乃現,亂世出英雄。河南是國破家亡的“靖康之恥”發生地,自然是牛人輩出的地方。


    昨天剛剛見過千古猛將楊再興,今天居然就遇到了另外一個大牛人:牛皋。


    來到這個時空快三年,各種牛人李憲見得太多,已經快麻木了,但是牛皋這個名字,還是讓李憲心頭一震。


    楊再興固然勇猛,但因為出身草莽,缺乏家族傳承,屬於“不學無術”、“好勇鬥狠”的範疇。作為先鋒臨陣挫敵,給敵人一個下馬威,楊再興是不二人選。


    牛皋就不一樣了,他屬於猛張飛一類的人物,外粗內細,精明過人,而且對戰陣不陌生,屬於大將之才。他父親生前是“射士指揮”(相當於弓箭隊百夫長),和大夏國作戰陣亡。牛皋有父親的傳承,對強弓硬弩有天賦。


    後來的嶽家軍之所以能夠威震天下,就是因為嶽飛有張憲、牛皋兩個能夠獨當一麵的左膀右臂,前鋒還有楊再興(後來是嶽雲)臨陣破敵。張憲、牛皋、楊再興組成一個鐵三角,構成了嶽家軍的基本格局和戰鬥風格。


    蔚州追魂槍李憲義薄雲天的大名,可謂是江湖皆知。“李大官人”四個字,李憲聽起來已經非常陌生了。


    毫無疑問,眼前的這個牛皋,壓根兒就不知道“李憲”何許人也,所以才會有李大官人這麽個敬而遠之的稱唿,李憲心頭不由得生出一種失落感。


    人家對你完全陌生,自然就會產生足夠的警惕,更談不上什麽好感。牛皋雖然禮節周到,但是語氣之中還是有極大怨氣,傻子都能聽出來。


    別人不認識自己,甚至都沒聽說過,好多話就沒法出口。牛人當麵卻無法套近乎,李憲的鬱悶心情可想而知。


    一行人來到山腳,李憲命令陳團親自把散落到四處的柴禾收拾起來,而且要找山藤重新捆好,任何人都不準給他幫忙。


    李憲終於問出了心中的疑惑:“牛大哥,我們一路走來都是密林。你為何舍近求遠,翻山越嶺去砍柴?”


    看見陳團撅著屁股幫自己幹活,牛皋的心情似乎好了很多,臉上難得出現一絲微笑:“難怪李大官人有此一問,這是我爹爹在世的時候,給石牌寨定下的規矩。各家青壯進山,必須到二十裏之外的大山裏麵打獵砍柴。”


    “附近的雖然柴禾更多,卻是專門留給那些年老體弱的人家。我作為石牌寨力氣最大的人,當然要走最遠的路。你們剛才看見的那條小路,就是我親自弄出來的,大家稱之為登天梯,這條路隻有勇力過人者才敢走。”


    山民淳樸,細處見大。


    石牌寨的百姓能夠始終如一,嚴格遵守“青壯走遠路,鄰近給孤弱”的祖訓,自然就會形成一種向心力。難怪後來牛皋振臂一唿,就能夠聚齊一支六百多人的軍隊,兩次打敗完顏宗弼(金兀術)。


    聽了牛皋一番話,李憲馬上就有冒汗的感覺。


    二十一世紀的不肖子孫急功近利,奉行“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的自私哲學,甚至瘋狂地坑蒙拐騙、製假害人,把老祖宗的道德教誨全丟到爪哇國去了。


    嚴禁交淺言深,這是行走江湖的一個鐵律。


    牛皋根本沒有聽說過追魂槍李憲,李憲又找不到另外的話題,也就沒有辦法交談下去。


    就這麽撒手而別,李憲有些不甘心。自己總要做點兒什麽事情,今後才好再次見麵。


    想到這裏,李憲扭頭叫道:“冬寧,陳團這個混小子少不更事,耽誤了牛大哥許多功夫。按說我們應該到石牌寨給老夫人磕頭賠罪。可是我們還有要事在身,讓大家把身上搜一下,把所有的銀兩拿出來,請牛大哥給老夫人買點兒東西,也算我們這些人的一點孝心。”


    一百多人身上全部搜幹淨,最後也隻有一百四十多兩散碎銀子。


    李憲帶出來的人當然不會這麽窮,在青雲寺的時候,每個人都帶了一百兩銀子,合起來就是一萬多兩,可都在戰馬身上掛著,並沒有在身上。


    一百四十多兩銀子,可以折換成六百貫銅錢。一個中等農戶家庭,一天的開支不到兩百文。六百貫銅錢,相當於普通農家六七年的生活費,屬於一大筆財富。


    “牛大哥,雖然你對我抱有戒心,但我對你一見如故。你不用推辭,我們不是打家劫舍的強盜,這些銀兩來路絕對沒問題。再說了,銀兩不是給你的,而是我們這些人對老夫人的一番孝心。如果你不收下,那就是逼著我們登門給老夫人磕頭。”


    朝廷自古強調以仁孝治天下,“孝”字具有無窮威力。


    李憲強調是給老夫人的孝敬,並非普通賠罪的舉動。牛皋最後也不敢推辭,隻能再三拜謝之後小心收好。


    伸手不打笑臉人,牛皋終於表現出了自己對客人的關心:“李大官人,聽你們的口音不是本地人,為何出現在深山老林裏麵?”


    突襲崆峒山是絕密行動,這個肯定不能說。


    李憲說出來的是另外一番話:“說來不怕牛大哥笑話,我們本來是想抄近路趕到北麵的汝州城。沒想到忘記了欲速則不達的古訓,加上人生地不熟,結果在山裏麵迷路了。不然的話,我的小兄弟也不會和牛大哥發生爭執。”


    牛皋大點其頭:“李大官人說的是,這一片大山,如果不是本人地人的話,一旦進來就像到了迷宮,想走出去可就難了。既然如此,我送你們一程,免得又迷路了瞎耽誤工夫。”


    有了地頭蛇當向導,一路上果然極為順利,根本不需要翻山越嶺,穿過一道峽穀就已經走出大山。


    日落時分,牛皋終於停下腳步:“李大官人請看,翻過前麵那個山埡,就是崆峒山東側官道,可是直達汝州城。按照你們的腳程,還有兩個時辰就可以翻過去,那邊有一個鎮子。如果你們不想住客棧的話,有一座破敗的龍王廟,裏麵沒有香火道人,到能夠住下三五百人。再次代表老娘感謝大家的一番心意,送君千裏終須一別,我們就此別過。”


    “慢著!”李憲突然想起一件事來:“牛大哥,我夜觀星象,河南地界今年必有刀兵之災。魯山縣地處要衝,未來兩年之內必然遭遇兵亂,希望牛大哥早作準備。北麵的卷山寨大寨主安重是我的朋友,他手下有一支護寨隊。為了老夫人的安全,到時候牛大哥最好把老夫人和妻小提前搬過去。”


    牛皋臉色一變:“卷山寨的事情我聽說過,神霄派的老神仙說那裏有歹人,號召各村寨加強聯防,以防發生不測之禍。”


    李憲搖搖頭:“牛大哥,人雲亦雲是不對的。如果你有時間,可以親自到卷山寨去看看。到底誰是歹人,自然一清二楚。安重原來是東京汴梁的一個石匠,他在這裏買了一塊地,把全家都搬過來定居,僅此而已。”


    牛皋有些不相信:“果真如此?”


    李憲伸手一指身邊的韋冬寧等女兵:“俗話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安重的妹子平時就和她們在一起,你看她們是歹人嗎?”


    牛皋突然咧嘴古怪地一笑:“這些小娘子都像仙女,怎麽可能是歹人?如此看來,李大官人此行必有深意。早知如此,我就應該請你們到寨子裏歇息一宿。好了,祝你們馬到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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